草原意蓄和自我呼喚
——讀利寒詩集《青草萬歲》
我一直相信,詩人是在精神深處尋求那些與常人不一樣的東西,詩就是那些無法定義的東西,所以詩歌屬于青春。打開利寒的文本詩集,我看見一棵小草的樣子。稚嫩,陽光,欣欣向榮而又充滿自信,正在草原深處生長,生機勃勃,也像利寒稚嫩的臉,那么好看。蓬勃,朝氣,散發(fā)著一種香氣,仿佛是荷爾蒙的香味。利寒在他的詩集前邊說:“用一棵小草串聯(lián)所有的詩,絲毫不掩飾對于故鄉(xiāng)和草原的情愫,盡管狂歌過后只剩下告別與懷念。”我認為他表達的是他的詩和他的詩集中的詩意。一個00后在校的孩子有一個詩人的夢,這是多么浪漫,多么天真,充滿理想而又優(yōu)雅。他是天才嗎?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但是他的眼神和他的詩句,已經顯露出了一個詩人的內涵和真誠,這種內涵和真誠如同草原有多重的意蓄和內心的自我呼喚。
自然天成的美折磨著一個天真少年。
草原自然的、天成的美,造就了草原人的自然的、天成的美感天資,生長著天生的詩意和感知美的因子。錫林郭勒大草原幾千年來,牧人隨著季節(jié)和草木生長的變化而遷徙,在游牧過程中,尋找更適合人和牲畜生存的環(huán)境與空間。正是這種限定和無限,草原變得愈加遼闊、廣袤、浩瀚,草原詩歌的意境也因此變得高遠和遼闊。雖然現(xiàn)代畜牧業(yè)和牧業(yè)點定居,多年來形成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中的審美方式不變,人們也形成了獨特的審美心理。利寒就是出生并生活在這么一個地域空間里,他的家鄉(xiāng)叫哈畢日嘎,地處錫林郭勒南部,是一個從內地進入草原的交通要道和關隘。這個地方東去四五十公里是正藍旗上都鎮(zhèn)和元上都遺址,南行六十公里是錫林郭勒的南出口太仆寺旗,西區(qū)五六十公里是正鑲白旗,是通往呼和浩特的內蒙古大通道,哈畢日嘎往北就進入了錫林郭勒浩渺的大草原。哈畢日嘎地處在張庫大道和旅蒙商道的古老的茶馬古道的重要接點,這里土地肥沃、草場遼闊、水草豐美。古老的勒勒車聲、古驛站紛亂的馬蹄聲、解放戰(zhàn)爭的槍炮聲和新時代的腳步聲都在這里匯集,成為歷史沉積的回聲。他就是在這里的青草深處出生長大。“一棵草,然后是一片草,在云上安營扎寨”“一匹馬攔住我的去路/雙眸混濁。低垂/似乎在勸誡迷途的旅人//四目相對時/我知道,這片草原/有真正的主人”這樣他就成了草原的主人,在這美麗之中“折磨”這一顆年輕的詩心。
(評論家洋浴海與利寒)
天然草原的美感和領悟自身存在的價值。
有人說生命的意義就是愛和牽掛,詩就是愛的語言化和另一種牽掛。年輕的利寒這樣寫道:“走近這片土地/被故鄉(xiāng)的熾熱,灼得滾燙/一顆赤子之心/還有一滴淚/期盼復蘇這土地”(《上都遺址》)利寒一出生就在這流動的詩意和動感美學因子里生活成長,成為他詩人氣質天然源泉,小到草木叢生、大到蒼天大地的內涵和意蘊,一代代傳承,一代代延續(xù),都是培養(yǎng)他的美感素質和天資詩意的搖籃。他在詩里這樣表達“暌違已久的夢境之地。從前的溫熱消散殆盡,只剩下陌生與冷落的回憶。每一片云都是山巒的倒影。”(《一朵南山》);“對于這片土地/總是自私索取/妄想將故鄉(xiāng)的原景/囊括于自己每一寸光陰之中”(《上都遺址》);“在曠野上/閱讀天空的時間/年齡越大,我們就離天空愈遠/一寸一寸地矮進土地里面”(《星星的孩子》)。因而詩人身份、位置、眼光、心境、態(tài)度的外化,從生活自然給你,到詩人主動思考感受,總結揣摩,詩味詩意就會從詩人精致的語言形成了意象。
難以抗衡靈魂觸及和詩學意義。
草原和它的生命形式對于一個詩人來講,詩人就是一棵草。哲人說,我來到世上以前,它已經存在;在我離開以后,它將繼續(xù)存在。我所做的,就是從生到死的這段距離之中,為了抗拒生命熱忱的冷卻,淡漠和遺忘,通過它來見證存在,觸痛靈魂,以及提醒生命的來去方向。當我們翻閱歷史,感受元代上都時,不禁想到薩都剌的《上京即事》:“牛羊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甜。卷地朔風沙似雪,家家行帳下氈簾。”一般都認為,草原的空闊與遼遠除了具有擴展現(xiàn)實和詩意空間的作用之外,也成就了草原詩歌直爽率真的詩風。詩人幾乎是不加隱藏地將內心的熾烈情感以直抒胸臆的方式化作詩行。這就使得草原詩歌與其他題材的詩歌有所不同:情感和情緒不是委婉、曲折甚至隱晦地透露,而是直接奔放地以顯的方式呈現(xiàn)。利寒作為新時代的年輕詩人寫道:“用一朵花,悼念一個朝代/一瓣便是一萬次思念”(《金蓮川之戀》)。這里我們以他的《石辭》一詩為例,這一首詩在體驗草原壯闊的同時對于裸露在草間的石頭,詩人是敏感的,正如他生生不息的草原、草場那樣刻骨銘心。一塊石頭沉積了多少能量、生活在草原人的體溫、體味和那些歷史的回聲。
石辭
石頭是人的宿命
生于混沌,歸于塵土
手握石頭將我們區(qū)別于動物
鐫刻石頭讓歲月留存
人們習慣凝視一塊石頭
仔細辨別它浮生散盡后的定論
有幾處不經意的殘跡
致命傷是胸口那一筆一劃的墓志
在石頭里,有人能讀出文字
但,歷史比石頭沉重
這首詩,利寒作為審視者和抒情者,將全部“凝視”“辨別”“一筆一劃”讀出了“沉重”。這與他的心性感受有著密不可分,再也不是“牛羊散漫,野草生香,卷地朔風”和“沙似雪”了。而成了“石頭是人的宿命/生于混沌,歸于塵土”,成了“手握石頭”“鐫刻石頭讓歲月留存”,石頭上的“殘跡”成了“致命傷”。最后,利寒就成了草原上新生代,成了幻化世界的李白、屈原和新的詩人生命轉化,“在石頭里,有人能讀出文字/但,歷史比石頭沉重”。這樣的句子像是自己從詩人的眼里長出來的,變成一棵青草,發(fā)出了芽,長出了葉,詩人只用內心的情感牽發(fā)著這些青青蔥蔥的根系,每一句就會自我衍生、長出新的生命。這種道法自然,在詩歌的寫作和敘事中,無一跳出和脫離自然秩序,只不過需要詩人的智性的抽象生成。利寒雖然在詩句和詩章中還顯幼稚,雖然有了哲思,但還是不夠深厚,略顯單薄。還有很大的空間需要他和他們這一代去開掘。
在詩集《青草萬歲》中還有《金蓮川之戀》《烏珠穆沁,白云的倒影》《阿巴嘎贊歌》《戈壁安琪:追尋上古的蹄印》《看人間萬象,也是看我們自己》《總有一杯酒,能解萬古愁》等等。內蒙古大地上的厚重歷史文化和豐富人文資源,融入了紅色文化和草原文化、農耕文化、黃河文化、長城文化,打造以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守望相助、共同弘揚“蒙古馬精神”和“三北精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基本內容的“北疆文化”品牌,任重道遠。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評論家洋浴海與利寒)
洋浴海:本名楊玉海,1960年生于內蒙古太仆寺旗,上世紀80年代初發(fā)表詩歌等文學作品,詩歌等文學作品被選入多種詩文集并多次獲獎。現(xiàn)為中國音樂文學學會會員、內蒙古自治區(qū)作家協(xié)會、攝影家會員,內蒙古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內蒙古公安文聯(lián)理事,錫林郭勒盟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出版?zhèn)€人詩集《白刃柔情》《綠草鋒芒》《生命的饋贈》《網絡情緣》《守望那片蒼翠》,散文集《風骨歲月》《書里書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