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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事 | 盡心、知性、踐行——張智中教授訪談 || 第13期

2021-05-27 07:36:01 作者:中詩翻譯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張智中,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翻譯系主任。
:張教授好!初學譯詩常面臨困惑:詩人譯詩常不拘泥原作形式,讀著更富詩意,學人譯詩形式上似乎更貼近原作,但讀起來會顯呆板,張教授更認同哪一種?
:譯詩好壞與是否詩人所譯沒有必然聯(lián)系,但是會有影響,影響還不小。詩歌創(chuàng)作像在白紙上畫畫,詩歌翻譯遠不如創(chuàng)作自由,常如履薄冰。沒有吃透原作精神,就易拘泥于字、句,譯文讀著呆板,沒有詩味。詩人譯者常以欣賞感懷的心境來譯,不做過多“考古”,因而有所得,學人譯者安住在理性世界,感情活動雖受限,但也有所得;詩人譯者與原作更容易相融相即,感慨愈深,描繪愈入神,越容易觸及原作精神,譯者風格就越突出,卞之琳、聞一多、查良錚等即是明證。但詩人譯者會有忘卻原文的傾向,要引以為戒;學人譯者與原作主客分明,越剖析入微,越顯現(xiàn)原作章法,但是,拘于字面以譯詩則失之泥,拘于章法以譯詩則失之陋,拘于史跡以譯詩則失之鑿,因此,要盡量避免易詞湊韻 、因韻害義。理想的詩歌譯者應(yīng)該是詩人兼學人,理想的譯詩境界應(yīng)該是“心中情,眼中句,剎那相激,妙合無垠”吧(語出龔剛教授)。
 
:您的翻譯之道可否與我們分享?
:《孟子·盡心上》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孟子的內(nèi)省之道其實是一種直覺法,注重反省內(nèi)求,詩歌創(chuàng)作與翻譯都講求靈感、悟性,用思的功夫自省尤為重要,故將譯詩之道概括為“盡心、知性、踐行”,三者是辯證關(guān)系,缺一不可。
從古至今,翻譯之道常與人生態(tài)度或修為聯(lián)系,彥琮提出“八備”,不怕耗時,誠心愛佛法,虛心求益,淡泊名利;嚴復常為一名之立,旬月躊躇;馬建忠推崇“善譯”,冥心鉤考,經(jīng)營反復,摹寫神情,仿佛語氣,而后心悟神解,振筆而書;朱生豪篤嗜莎劇,研誦全集十余遍,自擬為演員,審辨語調(diào)、音節(jié)是否調(diào)和。一字一句未愜,往往苦思累日; 傅雷視文藝工作為崇高神圣的事業(yè),損害藝術(shù)品猶同歪曲真理;許淵沖“知之、好之、樂之”。這些都是“盡心”的表現(xiàn),也是“知性”、“踐行”的前提,更是人生修為。
 
:把翻譯當作“嗜好”,有與生俱來的使命感,許淵沖、朱生豪無不如是,“經(jīng)營反復”、“苦思累日”而并不覺其苦,所謂“非知不能行,非行不能知”也。張教授翻譯并出版多部詩集,一定深有同感。“知性”的具體涵義又是什么?
:性最初指人的天性,至東漢末年性個別意義開始彰顯,《文心雕龍》中多有物性、性情、癖性之義,我取“性情”之義,觀人而識己性情,譯者和作者性情上接近,對原作產(chǎn)生共鳴,措辭才能精準,譯作既是原作風格的重現(xiàn),也是譯者風格的彰顯,方為“妙合”之譯。
 
:譯者通過原作,“以意逆志”,體察作者性情,激發(fā)譯者潛藏的“自我”,表現(xiàn)在譯作中就是原作風格與譯者風格的完美統(tǒng)一,“知性”關(guān)涉譯者性情與風格。
:是的。梁宗岱有“心靈融洽”說,認為譯者和作者產(chǎn)生強烈共鳴,譯作才能與原作達到金石相和之境界;屠岸認為譯者與作者心靈溝通,兩者合一才可以譯好一首詩。他把濟慈視做異國異代同病相憐的冥中知己,靈犀相通,仿佛超越了時空,在生命和詩情上相遇。他與濟慈的思想價值觀也十分相近,“真即是美,美即是真”是濟慈的名言,也是屠岸的座右銘;王宏印說每讀到穆旦,總會深受感動,翻譯穆旦時,更是常于不知不覺中熱淚盈眶。我認為如此狀態(tài),正是詩歌翻譯的最佳狀態(tài),心靈上的契合可以讓譯者精準把握穆旦的豐富與深刻。譯者的藝術(shù)眼光、感性直覺、知性思維、理性思辯與詩人融合成和諧的音符,詩人的豐富與深刻在譯者的“豐富與深刻”中得到回應(yīng)、重生。
 
:詩歌翻譯不僅是文字間的轉(zhuǎn)換,更是譯者與作者無聲的交流與默契。譯者個性彰顯與成就“妙合”之譯相輔相成,可以這樣理解嗎?
:對。沒有個性的作品算不得真正的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更以個性為生命,也就是“詩言志”。一首好詩,必是將客觀對象攝取在詩人的靈魂之中,經(jīng)過情感的熔鑄,成為靈魂的一部分,詩的字句是詩人的生命,字句的節(jié)便是生命的節(jié)奏,這才就是靈性之詩、個性之詩。 “妙合”論是澳門大學龔剛教授所倡“新性靈詩學”之翻譯觀,主張“傾聽作者心跳,神與意合,妙合無垠”。明清性靈派提倡獨抒性靈,重性情,尚天才,而“新性靈”則強調(diào)“厚學深悟而天機自達”,錢鍾書也有“化書卷見聞作吾性靈”,對于譯者來說“厚學深悟”、“化書卷見聞”、“盡心”、“知性”是 “妙合”之譯的前提,“妙合”之譯也必然蘊含譯者性靈。
性情與風格的關(guān)系,劉勰的《文心雕龍》已闡明:“文章者蓋性情之風標,神明之律呂也。”《情采篇》云:“情者文之經(jīng),辭者理之緯。經(jīng)正而后緯成,理定而后辭暢”。風格就是創(chuàng)作主體在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藝術(shù)特色。創(chuàng)作論第一篇且有總綱地位的《神思》篇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神思之謂也”,就是說創(chuàng)作主體身在此而心在彼的構(gòu)思狀態(tài)。創(chuàng)作主體在進入構(gòu)思以前,必須積累知識、豐富經(jīng)歷、培養(yǎng)情致,這些又因人而異,從而形成不同的藝術(shù)風格。《體性篇》論述風格與情性二者關(guān)系,“才力居中,肇自血氣”,“吐納英華,莫非性情”,將生命之“血氣”和性情視為風格之本源;“才性異區(qū),文辭繁詭。辭為膚根,志實骨髓”,則將才性差異視為風格多樣化的精髓。沒有個性與生命力,風格就不存在。
作者性情關(guān)乎原作風格,譯者個性關(guān)乎譯作風格,譯者與作者產(chǎn)生共鳴,才可“心悟神解”,譯作與原作方可跨越時空實現(xiàn)“妙合”。彰顯譯者情性與凸顯原作風格并不相悖,傅雷認為他的譯文中最傳神的就是羅曼·羅蘭,一是因為同時代,二是個人氣質(zhì)相近。不少詩歌翻譯家本身也是詩人,其原創(chuàng)風格與譯作風格不辨你我。成仿吾說“譯者首先是詩人,或者說必須懂詩;譯詩要選擇自己有研究的,流派與風格與自己接近的,有深切人生體驗的詩人和詩作”。多年的翻譯實踐也讓我對譯詩有更明確的選擇,就是選自己喜歡的,感觸深的,不管是創(chuàng)作還是翻譯詩歌,都要先感動自己,才有可能感動別人。
 
:“翻譯方法對優(yōu)秀翻譯而言并不是決定因素,決定譯作優(yōu)劣的是譯者對原著的妙悟”。詩歌翻譯中,“妙悟”何以如此重要呢?
:有“妙悟”,才會有“妙合”之譯。沒有“盡心”,沒有“知性”,“妙悟”就無從談起。為何詩歌翻譯需要“妙悟”呢?馮友蘭把科學的方法看做是正的方法,而詩的方法是禪的方法,也就是負的方法。科學的語言,是有所肯定;而詩人的語言,卻是無所肯定,因此,詩歌便有空、靈之感。愛因斯坦說:“我們知道一些什么東西明明存在,卻不能參透;知道最深刻的理與最璀璨的美所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而我們的理性所能追究到的只是其中最粗淺的方面”。詩,僅憑理性只能觀其皮毛,無法觸其精髓,所以解詩,譯詩類似參禪,一切盡在不言中,正所謂“學到學詩,非悟不進”。
解詩需要“妙悟”,“妙悟”之處即是精華所在,是詩人譯詩與學人譯詩最明顯的區(qū)別。譯無定法,所謂的方法不過是譯后反思。翻譯如武術(shù)散打,外行靠技巧。內(nèi)行,或曰行內(nèi),無技,則巧。錢鍾書有過精妙論述,評論鮑照《舞鶴賦》時說:“鶴舞乃至于使人見舞姿而不見鶴體,深抉造藝之窈眇,匪特描繪新切而已。體而悉寓于用,質(zhì)而純顯為動,堆垛盡化為煙云,流易若無定模,固藝人向往之境也。”
 
:“盡心”是彰顯譯者個性即“知性”的前提,譯者個性在“踐行”中如何體現(xiàn)呢?
:如果說詩不可譯,則“以創(chuàng)補失”才能譯出原詩的情趣和意象;如果說詩歌可譯,則必然體現(xiàn)譯者的主體性與創(chuàng)造性。譯者缺乏創(chuàng)造性時,詩歌就是在翻譯中流失的東西; 譯者充分發(fā)揮創(chuàng)造性時,詩歌便是通過翻譯而獲得的東西。因此,創(chuàng)造性是詩歌翻譯的生命。另一方面,如果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超越了一定的限度,就會斷送詩歌翻譯的生命;“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當是詩歌譯者應(yīng)該牢記的座右銘。
 
:創(chuàng)造性與忠實并不相悖,“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就是兩者的辯證統(tǒng)一。
:是的,道安的“失本”是為符合漢文的規(guī)范,這是“失原作之本”卻得“譯作之本”,“失”是為了“得”,以得補失;嚴復之“信”、“達”“雅”也是辯證關(guān)系,不可分割的整體。“達”是為了“信”,“達”與“信”統(tǒng)一于道,“雅”使譯作有了文學藝術(shù)價值,含有譯者創(chuàng)造性;郭沫若倡導“好的翻譯等于創(chuàng)作”;茅盾推崇“必須把文學翻譯提高到藝術(shù)創(chuàng)作水平的高度”,許淵沖將“以創(chuàng)補失”與“從心所欲不逾矩”合二為一,這是翻譯辯證法的體現(xiàn)。
原作精神、譯者風格、創(chuàng)譯三者統(tǒng)一不悖。只有與原作深層交流之后的創(chuàng)造才可以成就譯者風格。綜觀古今中外翻譯史,凡一流的譯文,都出自一流譯家之手:而一流的譯家,都有著鮮明的個性與創(chuàng)造性。實際翻譯過程中,每一篇譯作都蘊含著譯者智慧的結(jié)晶,也融合了譯者自身的審美志趣、價值取向,這正是翻譯的魅力所在。
譯詩中契合原文的創(chuàng)譯最為難得。詩人或具有詩人氣質(zhì)的譯者會給譯詩注入創(chuàng)譯的成分,從而保證譯詩情感如原詩之充沛飽滿。不過,即便是詩人譯者,也必須等有了靈感才行。翻譯就是再創(chuàng)作。很多翻譯觀本身就含有再創(chuàng)作的思想。翻譯不光是語言運用的問題,也要遵循文學創(chuàng)作上一些普遍的規(guī)律,比如想象思維,如劉勰《神思篇》之“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譯詩非純創(chuàng)作,譯好一首詩,創(chuàng)譯不容忽視,其中樂趣較原創(chuàng)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教授在做古詩翻譯的同時也兼做新詩翻譯,長期浸淫中西、古今詩詞間,您最大感觸是什么?
:中國詩蘊藉悠遠,用錢鍾書的話來說就是“懷孕的靜默”,“說出來的話比不上不說出來的話,只影射著說不出來的話”,譯成英文詩就要體現(xiàn)這個特征。但更多情況下,中國詩也不乏“西洋”品質(zhì),西洋詩里也有所謂“中國元素”,讀外國詩也會有“他鄉(xiāng)遇故知”的喜悅,詩歌之間平等交流會產(chǎn)生新的認同與“回家”的感覺。
王宏印說“有人以為只要懂古典詩就行,看不上現(xiàn)代詩,其實,不懂現(xiàn)代詩,對古典詩就缺乏現(xiàn)代眼光和新鮮體驗,因此也不可能是真懂。”好詩不分中西、古今,且都有相通之處,細細品讀常會有柳暗花明之感。“東學西學,道術(shù)未裂;南海北海,心理攸同。”不同文體之間也有可以互相借鑒的地方。
平日我有早讀晚讀英文原著的習慣,從名篇里吸取精華,如譯雍陶的《過南鄰花園》后兩句“春風堪賞還堪恨,才見開花又落花”時,想到Ode to the West wind中有destroyer andpreserver, hear oh hear.故譯作:
As preserver anddestroyer
Spring wind bloomsflowers only to fall.
英文小說中有這樣的句子:
… so I scrambled on until I hadgot so far that the topmost branch was bending beneath my weight … I found myself looking down at amost wonderful panorama of this strange countryin which we found ourselves.
譯文:因此,我繼續(xù)向上爬,爬到了最高處的樹枝上,樹枝在我的重壓下都彎了下來。……我俯瞰著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個神秘國度絕妙無比的全景,一切盡收眼底。
《登鸛雀樓》英譯中的panoramic,與英文小說里的描寫,正相仿佛。于是,內(nèi)心不覺一陣喜悅。
 
  登鸛雀樓
        王之渙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Ascending the Stork Tower
    Wang Zhihuan
The white sun isdecaying
behind the mountain;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 charges.
To enjoy a panoramicview,
you can climb
to a greater
height.
 
再如:
The eyes are blank.
譯文:眼神空洞。
想起英譯嚴建文先生的《三月的巴黎印象》,其中的兩行詩句:
又如那些宮殿里的畫像
空洞的眼神
及其英譯:
Again like the portraits in the temple
The empty expression in the eyes
當時不太滿意empty這個單詞,心有芥蒂,卻一時沒有著落,這也算是“單詞奇遇記”了吧。
于是,改譯:
Again like the portraits in the temple
The blank expression in the eyes
終于心安,理得。
 
:創(chuàng)譯的確不容易,并非譯者率性而為,如涅槃重生,常不得已而為之,心生猶疑之際唯有“厚學”方可“深悟”、“祛魅”,張教授將蘊藏在不同文類中“莫逆暗契”的“詩心”、“文心”用于詩歌翻譯,足見“化書卷見聞作吾性靈”才是正道,所謂“譯無止境”。您剛才說到不同文體可以互相借鑒,這讓我想到詩體問題。白居易《與元九書》中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詩以情為根,引起情之時與事既異,風格當然亦不可強合,張教授如何看待文體(譯詩體)、時代和翻譯風格的關(guān)系?
:清代葉燮認為“詩遞變而時隨之”,認為一時代有一時代的寫作形式,但不妨各時代有各時代共同的寫作宗旨,意可以不變,文則不妨變。袁宏道認為同體變是風格變,異體變是體制變,由風格言,同一體制中以獨創(chuàng)為奇。《雪濤閣集序》云“夫古有古之時,今有今之時,襲古人語言之跡而冒以為古,是處嚴冬而襲夏之葛者也。”由體制言,又以不襲跡貌為高。無論同體或異體之變,都是藝術(shù)技巧上的進步,所以不必摹古。他還提出“師心而不師法”,曰“善畫者師物不師人,善學者師心不師道,善為詩者師森羅萬象,不師先輩。”袁宏道推崇各極其變,各窮其趣,于是佳處固可稱,疵處亦有可取,因為以其變而能存其真。一方面固然是變后能存其真,反過來,亦惟真而后能盡其變。袁宏道這一觀點對英漢詩歌翻譯很有啟發(fā)。
詩歌創(chuàng)作不乏其變,創(chuàng)作主體風格因變而彰顯。但凡一流作家哪個沒有自己的獨特文風! “昌黎以古文渾灝,溢而為詩,而古今之變盡”(趙閑閑《淦水集》卷十九《與李孟英書》),“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劉辰翁《須溪集》卷六《辛稼軒詞序》),蘇軾將詞詩化并不是取消詞作為獨立文學樣式的體制和格律,而意味著詞的題材的擴大,個性更鮮明的呈現(xiàn)。詩歌翻譯也要變中求“真”。
“文章之革故鼎新,道無它,曰以不文為文,以文為詩而已。向所謂不入文之事物,今則取為文科;向所謂不雅之字句,今則組織而斐然成章。謂為詩文境遇之擴充,可也;謂為不入詩文名物之侵入,亦可矣。”
詩理通譯理,文體互相借鑒可以增進文體內(nèi)部穩(wěn)定的因素與可變因素之間的交織互動。詩人常“以故為新,以俗為雅”,譯者也要從不同文類汲取精華,如穆旦以有腳韻的八行體來譯拜倫的Ottava rima;嚴復“不斤斤于求得與原文的形似”,把(原作的)思想內(nèi)容與語言形式(“歐化的古文”形式)完美結(jié)合,成為既具時代特色,又具譯者個性的藝術(shù)品。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但丁,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荷馬。如果對比同一首詩不同時代的翻譯,我們發(fā)現(xiàn)翻譯風格隨時風而變的情況就比較明顯。
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翻譯:
威廉·瓊斯:(十八世紀)
Gay Child of spring, the gardern’s quuen,
Yon peach-tree charms the roving sight;
Its fragrant leaves how richly green!
Its blossoms how divinely bright!
理雅格(十九世紀)
Graceful and young, the peach tree stands;
How rich its flowers, all gleaming bright!
阿瑟·韋利(二十世紀)
Buxom is the peach tree;
How its flowers blaze!
三種譯文三種風格,都是每個時代最具代表的譯詩,把風格的不同歸結(jié)為詩體的不同似乎并不全面。因時風而造成風格變異,不容小覷,但要避免“有體無情”。
 
:《文心雕龍•附會篇》云:“必以情志為神明,事義為骨髓,辭采為肌膚,宮商為聲氣,然后品藻玄黃,摛振金玉,獻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綴斯之恒數(shù)也。”辭采宮商是外形的兩方面;情志事義,是內(nèi)質(zhì)的兩方面。事易時移,詩歌翻譯中“形”與“質(zhì)”的問題一直是爭論的焦點,張教授如何看待?
:前面我們談到時代與詩體的關(guān)系,因此也不妨參照當代詩學理論資源。澳門大學龔剛教授的“新性靈主義”詩學倡導以現(xiàn)代漢語寫自由詩,不拘格套,不拘束于外在格律與聲韻,講究氣韻,注重詩歌內(nèi)在節(jié)奏,強調(diào)厚學深悟而天機自達,注入現(xiàn)代人的主體意識和現(xiàn)代詩學理念。詩歌創(chuàng)作如是,譯詩也如是。詩體即“形”,因人而異,隨時風而變,變是為了存真,真即質(zhì),存真還需求變,變無定數(shù),譯無定法。
現(xiàn)代詩創(chuàng)作追求自然節(jié)奏、講究氣韻勝過音韻,詩歌翻譯也不妨提倡自由、開放的風格,不做字詞上的刻板對應(yīng),不必機械移植原作格律,而要以當代詩人的眼光捕捉詩歌內(nèi)在神韻,譯詩為詩。傅雷認為“原文風格之保持,決非句法結(jié)構(gòu)之抄襲。有些形容詞決不能信賴字典,一定要自己抓住意義之后另找”。詩之為詩,包括古典詩詞,重點不在韻,而在于詩歌借助于各種包括音韻在內(nèi)的詩的技巧和手段所傳達的詩情、詩意、詩蘊。時風變遷,讀者審美體驗也隨之而變。“形”之革新并非如時代更迭顯而易見,我們只有通過大量創(chuàng)作、翻譯摸索前行。
 
:張教授之前提到“散文筆法,詩意內(nèi)容”,這個可以看做您的譯詩風格嗎?著名作家、文體家廢名談到:“要做新詩,一定要這個詩是詩的內(nèi)容,而寫這個詩的文字要用散文的文字,以往的詩文學,無論舊詩也好,詞也罷,乃是散文的內(nèi)容,而文字是詩的文字。只要有了詩的內(nèi)容就可以,就可以大膽寫我們的新詩,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長短,有什么題目,做什么詩,該怎樣做就怎樣做”,還說到西洋詩里的文字同散文里的文字是一個文法。張教授是否受其影響?
:早年讀過廢名先生這本書,當時應(yīng)該也有觸動。 “散文筆法,詩意內(nèi)容”是近年受到洛夫解構(gòu)唐詩和新詩英譯實踐的啟發(fā),以李白《靜夜思》為例,譯作自由體,如下:
Missing in the Dead of Night  
Li bai  
A moonbeam through thewindow
is suggestive of frost
on the ground;
upward glancing
at the bright moon
reduces me to
homesickness
soon
以散文讀之,譯詩只是兩個英文句子,斷開之后,成為八行。英語的跨行,乃是英詩之所長,有助于造成一種連貫而流動的感覺。除采取自由詩體之外,譯詩多有變通:“床前”變?yōu)?ldquo;窗前”,“舉頭”淡化成為“抬望眼”,“ 低頭”則省譯,變是為了存真,將原作濃厚的思鄉(xiāng)之情傳達。美國作家和翻譯家艾略特·溫伯格(Eliot Weinberger)認為:“一首詩的翻譯不會跟原作一模一樣。但好的翻譯能夠在目標語言里喚起一些原作中不存在的東西。這不僅是給原詩帶來新生,也給譯文語言帶去新鮮的活力”。
譯詩又如歌唱。好的歌手要飽含深情,沉浸其中,運用自己的獨特唱法,打動聽眾。詩歌譯者要在另一種語言里激活漢語詩歌的字符與活力,才能成為中國詩歌的經(jīng)典傳唱人。這就是我說的“盡心”、“知性”、“踐行”吧。
 
趙:張教授如何看待中外譯者合譯漢語詩歌?
:如果翻譯僅涉及語言層面的轉(zhuǎn)換,中外譯者合作似乎不失為良策。但詩歌翻譯之魅力在于原作精神、譯者風格、創(chuàng)譯的完美統(tǒng)一,每一首詩都是譯者與詩人無聲的交流,寓“盡心”、“知性”于其中,中外譯者合譯很難產(chǎn)生這種默契。語言上的困難可以通過大量閱讀英文原著來克服,“踐行”是翻譯之道應(yīng)有之義。曹雪芹只完成《紅樓夢》前八十回,之后部分是高鶚獨立續(xù)寫,不得不說是一大缺憾。
 
:據(jù)我所知,詩歌界對譯出母語褒貶不一,另一方面,譯界又在積極推動各種外譯項目,張教授如何看待當代漢語詩歌翻譯?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緊隨西方譯者之后,中國譯者也開始了漢詩英譯的工作。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當下,從事漢詩英譯的人數(shù),也逐漸多了起來。然而,一些譯者無視西方讀者審美感受,,英譯的詩歌遠未走出去。漢詩既然英譯,最終讀者當為英語為母語者,而不僅僅是國內(nèi)讀者。因此,這種不信任主要在于譯詩質(zhì)量問題。我們并不缺乏優(yōu)秀的原創(chuàng)作品,英語讀者的反應(yīng)與我們走向國際的熱情有很大落差,這應(yīng)該引起重視,因此,我將“盡心”、“知性”、“踐行”作為我的“譯詩之道”,堅持大量閱讀英文經(jīng)典,從中汲取語言靈感,除此之外,我還沒想到其他捷徑,也許這是笨辦法,但我認為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感謝張教授對欄目支持!張教授的新譯作《李白絕句英譯》已于2021年1月由商務(wù)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出版。書中選擇了李白絕句191首,采用了散體與詩體兩種譯法,用裘小龍先生的話來說就是“這不僅僅讓我們讀到了一本可讀性很高的詩歌翻譯集子,也給我們提出了一系列有關(guān)中國古典詩歌翻譯的問題,并做出了自己獨到的解答。”期待今后可以讀到張教授更多的譯作!
:一定努力!
 
張智中,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翻譯系主任。出版編、譯、著90余部,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100余篇,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2項、天津市社科基金重點項目1項。漢詩英譯多走向國外,獲國內(nèi)外著名詩人和翻譯家廣泛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