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山水》之一  賀文鍵 四尺斗方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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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你的畫就是形式主義。這個我不承認，一般來說，形式主義指那些沒有內容的作品。
我去年（2018年）創(chuàng)作了一組大型組畫《狂想》，其中有幾個系列?！兜匦摹废盗惺钱嫷厍騼炔康那樾危@個是我對現(xiàn)實生活，對當今世界的感覺，思想性不言而喻，盡在其中。
另外《荷塘》系列，我是畫從水下往水面看的情景。我小時候在荷塘中游泳，潛水時深有體會。后來我在寫作大型組詩《蝸居》時，其中有一首詩，是寫屈原跳水自盡時抱著的那塊石頭。我就是畫那塊兒石頭的感覺，似乎躺在水下，已經(jīng)數(shù)千年之久了。
另外有一個系列叫《狂暴》。具體一些是對文革的反思，或者說是對一切文化暴力的鞭撻。說真的，我在畫好主體之后，真是無法下手往其上潑墨。畫面那么漂亮，那么完美……但是我還是狠心地潑了！真是狂暴得可以！當時，我的心情是那么絕望，又是那么決絕。那一刻，好象是人間最悲慘的一幕！
我還想談談我的水墨山水。我在畫時，也并不知道為什么非得這樣畫，究竟想畫些什么。但我知道，我一定得這樣畫。其實呢，就是一個角度問題。說真的，我是不太喜歡旅游寫生的。我看到最多的山和水，是電視畫面以及各種照片。原來，我是畫俯視的山和水。
古代畫山水最重要的三法，深遠、平遠、高遠，一樣也沒用上。這是禍是福？抑或將來還會出現(xiàn)類似這種情況？
一年之后，我又聽到有人在演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我忽然才明白，原來我是在畫一一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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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膳?，一個畫畫的人沒有思想。但是，往往是這種人有相當?shù)拿曰罅Φ摹?br />有些人，只接受已有的思想。這種人也是很可怕的，殺傷力很大，尤其是如果他還處在重要的位置。
歷史上，文人一直統(tǒng)治中國畫壇，但是現(xiàn)在不了。甚至連真正的文人都沒有，別說畫了。
王維的畫之前，是沒有水墨山水的。他畫了，于是中畫畫形勢大變吧，一出世就影響了1000年。
蘇東坡又來了，《枯木怪石》。扭曲的造型，形勢又為之一變。你能說他沒有思想嗎？我說太有了！他的思想放到現(xiàn)在都有代表性。文化人格被社會活生生扭曲，這就是他的深意之所在。
黃公望來了。美麗的富春山在我們的眼前展開，展開。只有在異族的統(tǒng)治下，才會如此真切地體味到中國山河之秀美。我看其背后，很有一些不能說出的憂傷、惋惜和人生疼楚之感。
徐渭向我們走來了。他從沒有覺得自己要當一個畫家。對于他來說，畫畫就像排泄一樣自然。他與之前的每一個畫畫的人都不一樣。他的筆墨不僅僅是手段，而是完全融合到了一體。你看他的墨葡萄，那是畫嗎？那就是哭泣，一個詩人的哭泣。墨葡萄猶如一串串的淚珠，狂灑豪擲，那是一場曠世的嚎啕！
古代離我們最近的兩位大師。是八大山人與石濤。
這又是一個什么樣的時代？漢人被異族統(tǒng)治的時代。而且，清初的文字獄對社會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八大山人的鳥，石頭和荷蓮，就成了這個樣子。冷傲，孤獨，變形，簡潔。前人有嗎？沒有。
石濤是一個勤奮的畫家。他的山水、人物可謂集大成。真是山高水長，路遠坑深。我看他的墨竹、蘭草，山石，流云，僧侶，畫的如此美好，這又意味著什么呢？原來，他在畫生命的倔強，人生的美好。就這個東西特別打動我，深深的打動每一位觀看他畫的生命。
政治、社會、環(huán)境、命運，人情冷暖，對藝術家敏感的心靈影響是巨大的。一個什么樣的時代，就會產生什么樣的藝術家。
許許多多，只能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藝術家的思想不是向外表現(xiàn)和夸耀，今天夸贊某某的政績，明天夸贊某某的漂亮，藝術家必須向內開掘，對自己的心靈和魂魄，進行審視、拷問，才能畫出真正的好作品來，這是我最大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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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先生是一位眼界很高的人，他一直不喜歡張大千的畫。說他媚俗，不值一提。
他有些畫我也不喜歡。假如不是他晚年從了良，在我心中就不值一提。
傅雷先生死得太早，沒機會看到張大千晚年的潑彩大寫意。
前人有像他這樣畫過嗎？好像沒有。
我看他的畫不是簡單的桃源避世，而是去國悲秋，大愛大恨。與政治環(huán)境、人生際遇有密切關系吧。
其實，大家只看到了他的表面，沒有理解他畫的本質?？梢哉f，他晚年之前所有的作品，都是在做一個準備，一直在準備，在藝術上均為學畫而已。
許多人都是用一生準備。一個畫家，只要有了一幅真正的擁有自己思想的畫，就足夠了，可以留名青史。
所以，你何必那么匆匆忙忙地畫呢。畫得再多，只有一兩件值得拿出手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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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是我最想說的，這不僅僅因為他是湖南同鄉(xiāng)
他一輩子在畫什么？為什么享有那么崇高的地位？
我認為他的畫，只是在不斷地強調普通人一一即老百姓的生活，善待生命。這就是他一輩子做的事情。
你看他的草蟲，多么細致鮮活，簡直活蹦亂跳么。你瞧他的蝦，悠游搶食，毫須畢現(xiàn)。他畫的白菜，水墨氤氳。他的山水，童趣爛漫。為什么這個樣子？
因為他所處的時代，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生命在時代的車輪底下，螻蟻不如。所以，他的東西，如此地珍貴。他的視覺角讓人唏噓感佩。
生命是可嘆的，也是可愛的，更是可敬的。我們必須尊重生命。他是我們民族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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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想談一談黃永玉這個老頭。
他的蓮花如此凄美，站在水中，我覺得是一個文化人的符號。
他的一生，跌宕起伏，生活的感悟自然深刻。他畫法獨特，十分詭異。十年動亂，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創(chuàng)傷。然而他的心靈之美，讓人流淚。
那荷，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知識分子，生在泥綽中，地位之低，環(huán)境之差，居世界之冠，然而我們依然香滿荷塘，色滿人間。
我覺得，他始終用漫畫的形式，畫了許多具有這個時代特征的人與物，包括動物，嘻笑怒罵，冷嘲熱諷，全是生活所逼的。
他的畫遠在同時代的人之上，他是大陸文化思想的代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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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偉大的畫家誕生出來，是沒有可比性的。它的形式感，思想性，必須做到雙美。
生活把你變成這樣或那樣，主要取決于你自己的心靈。
藝術家的心靈都是敏感而柔軟的。他的視野和興趣決定了他繪畫的內容。
每個畫家（藝術家）都會面臨各種壓力，壓力會轉化成動力。即使是經(jīng)濟壓力，生活壓力，也能成為一種持久的爆發(f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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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出詩人，臭美出畫家。
我國的文學家有魯迅。畫家有誰呢？一說：有唐伯虎呀。
中國畫只有唐伯虎嗎？唐伯虎的孝子賢孫們“儂情妾意”，在中國畫占了很大一塊地方。“深遠、高遠、平遠”鋪天蓋地。花團錦簇無處不在。其余人插腳不進了！
黃永玉也算是半個詩人。他的畫嬉笑怒罵，但有些話他還是不敢出口的。他經(jīng)歷夠多了，吃的苦頭也夠多了，笑一笑罵一罵娘，就這么回事吧！
中國的文化人死絕了嗎？畫家白吃飽嗎？沒有！都在底層臥著呢。
一摞一摞的作品不能展覽。國家基資只資助那些所謂的“紅色題材”。
但是，我知道，畫壇的希望永遠存在著。
沒有信念的人是干不了這行的。沒有自信的人，等待他的唯一結果就是一一死亡！
所以，生存就勝利。熬到?？菔癄€也不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