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故事（組詩）
      □ 李亞莉
 
 
春草
 
田野里很多野草
有的高，有的矮
長得高的并不炫耀
長得矮的一點也不著急
它們那么慢地長啊長
無言而有序
風一吹，它們點點頭
風再吹，就相互依偎，簇擁
如果一把鐮劃過，它們又露出嫩綠的牙尖
――這是我見過最美好真實的人間
我也是人間的草民
走過的橋，飲過的水多了
而我總覺得那些野草像假像
或者人的替身
 
 
挖地記
 
這里栽辣椒，那里點豆角黃瓜
架子是去冬砍下的蘆葦
靠溝邊的種南瓜冬瓜
壟高點，墑溝深點……
順著母親手指的方向
似乎就采到茄子辣椒西紅柿
 
我也曾經(jīng)在紙上種瓜種豆
種浩蕩春風，萬頃碧波
一紙圓月，滿天雪花
對于收成，羞于啟齒
我養(yǎng)的一匹馬
它早已經(jīng)跑出我的視野
 
 
蛙
 
怎么只有一只腿
怎么沒流血
定是氣壞了，肚子鼓得像氣球
挖出它時，我一臉驚慌
一只冬眠的蛙被我的鐵掀分肢了
親愛的，你原諒一個無心殺生的殺手嗎
它眼睛圓溜
 
我想起吃過一次蛙鍋
餐桌上，十八只青蛙瞪大了眼
伸直長腿，看上去并不是死去
它們正試圖跳出鍋
 
 
滿眼的小花
 
田埂上，溝邊，院墻頭
到處是它們
舉起指甲大的花
風一吹，它肆無忌憚地飄出淡香
 
事實上無人看它
――無人欣賞也在開
事實上無人去嗅
――無人贊美也要散發(fā)
 
“我愛你，小花”
而對于一個曾經(jīng)想斬草除根的人
她有什么資格說愛
 
 
在田野里走走是快樂的
 
有時我走在母親前面
有時小狗跑在我前面
小狗跑得快了，回頭看我
它看我時搖著尾巴
我回頭看母親，她的銀發(fā)
在頭頂快樂地舞蹈
 
有時小草向我點頭
它俯身時獻出小花
紅色或者白色
它搖曳的樣子像穿裙子的我
 
枝頭有時是喜鵲有時是布谷鳥
草叢里有時是蟋蟀有時是青蛙
它們的叫聲像種子，布滿田野
它們的叫聲像星星在眨眼
 
一把泥土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一把泥土從未讓希望落空
一把泥土，忠于無言
 
 
茅草
 
我拔過它的芯
絨絨的，甜甜的
像棉花糖
 
我挖過它的根
白白的，一節(jié)一節(jié)
像死人骨頭
 
母親說，白茅老的快
麥子收了它就白頭
似乎人比茅草受得老
 
我的母親也是一株茅草
高二那年要交學費
她一夜之間白了頭
 
 
芒種
 
麥子豐收后
田野像一張涂過的稿紙
田鼠撿拾落下的麥粒
稻草人倒在一旁
 
小時候，農(nóng)民會歇一口氣
等待天降雨露
現(xiàn)在，他們不分晝夜
匆匆用犁筏翻開新的篇章
 
我堂哥，一個人
種三百畝稻子
白茫茫的水面，白茫茫的陽光
一支插秧隊低著頭
像一排問號
向大地深處不停叩擊
 
 
如果有一陣雨
 
如果有一陣雨
芝麻花生就出芽，紅薯就插上了
路邊的野草就不會灰白，卷葉，就能開出小花
如果有一陣雨
西瓜就能長圓長大，像綠皮球
我母親的嘴角就會露出綠色的笑意
如果有一陣雨
車后就不會揚塵，鞋子也不會灰頭土臉
小兒子就可以踩水，小鴨子就可以洗澡
如果有一陣雨
就能聽見禾苗拔節(jié)，滿池塘的蛙鳴
就能聽見咧著嘴的土地咕咕的喝水聲
可是一點雨都沒有
太陽火辣辣的，掛在芒種的天空
像仇人的眼
 
 
洋麻
 
我討厭這鬼東西
如同小喬木，渾身帶刺
比我寫的字毛糙多了
像一個滿嘴是牙的潑婦
 
想扒它的皮很難
扔到水溝里浸泡，直到皮
松了、軟了，像老去的鄉(xiāng)親
再一根一根剝出
洗得白的賣個好價錢，夠二年學費
剩下木桿，捆扎、晾曬
賣給制煙花的，碎屑作柴火
 
這樣說，這鬼東西真好
開一桿鵝黃的花，像鄰家姐姐的花辮
渾身是寶
事實上，它的確瘦得只剩皮和骨頭了
 
 
在田野里勞作
 
我們談到驚蟄
談到心里的草和腳下的草
母親說人如草木，生如螻蟻
那時天高云白，喜鵲喳喳
 
后來聊到父親，出院第三天
又要住院
多巴絲控制不了抖動
輸液管無法打通腦血管
我不知道父親年輕時吃了多少苦頭
喝了多少苦水
老之至，哪個撒旦又在他的大腦里
抹上一層厚厚的漿糊
我不知道上帝還要對他做些什么
 
以至于走起路來雙腿打漂
說話似乎舌頭少了半截
我的父親，越來越像外公
越來越像外公
當我一再強調(diào)外公那時已經(jīng)85了
才發(fā)覺，外公已經(jīng)去世三年多
 
 
又想起我的外公
 
按佛家說，外公算是功德圓滿
壽終正寢，含笑而去
所以我并未留下多少眼淚
按照外公的遺愿，安葬在故鄉(xiāng)
所以母親也沒有任何遺憾
 
三年了，外公已是遠行客
就連夢中也不再闖入
有那么幾次，父親閉著眼打盹
我分明是叫外公
而外公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三年如一張薄紙
我們未能穿透一張紙的厚度
觸摸另一個世界的寒涼
只是父親重復著外公的樣子
一想到此，淚如泉涌
 
 
上學的事
 
沒趕上時代，我上學時是要交學費的
每家都有幾個孩子，交不起學費
小伙伴把少年交給了牛羊
作為同齡人，我為他們感到悲哀
 
現(xiàn)在，義務教育階段免除學雜費
村里孩子反倒少了一大半
只有老趙不識字，不懂計劃生育
生了三個孩子
（后來那女人跑了）
因為他是貧困戶，小學每期有500元補助
也就是政府保證每個貧困戶不交學費
順利讀完初中
 
可每到開學，他總問是否可以免除教輔
校長說:你盡量買吧
實在買不起，再想辦法
他不知道那是校長自己掏的腰包
 
 
王二
 
時令有些早
王二門口的春地已分好壟
看上去等待插紅薯
母親說已經(jīng)種上花生
 
剛過清明，我和母親去老宅
開荒，點玉米
一種新型簡易農(nóng)具，中空管道
上面一個洞，腳一踩，一拉卡扣
玉米就落進土壤
 
我還了解到更多消息
這些年，村里大多數(shù)人外出打工
王二家有幾種大型農(nóng)具
聯(lián)合收割機，旋耕機，起壟機
這個過去插秧第一快的家伙
一個人承包了幾百畝地
一點也不為難
 
對，就是那個漢子
黑的像炭的王二
昨天我來的時候還在叫
“姑娘，你又閑了”
 
 
這么一件事
 
小時候看電影，最討厭中場
換片，休息
村長用高音喇叭吆喝:
那**組的**公糧還沒交，能賴掉嗎?
口哨聲、孩子哭叫聲一片嘩然
 
現(xiàn)在，網(wǎng)線入戶
想看什么看什么
公糧不用交了，每畝倒補貼一百多塊
老爺爺笑得合不攏嘴:
活了百十歲，沒見過種地政府還給咱錢
 
只可惜，村里有兩戶人家
早年因交不起公糧而丟了土地
現(xiàn)在他們徹底失業(yè)了
 
 
土地那些事
 
再說說土地的事
種地補貼，可還是外出打工的多
紅河北邊已經(jīng)實行了專業(yè)合作社
 
土地每畝租金一年600
種植果樹，蔬菜
舅媽平時打零工一天60
這樣計算，年紀大的更愿意呆在老家
 
紅河以南，有部分土地流轉(zhuǎn)，一畝5萬
就是轉(zhuǎn)讓土地所有權(quán)
年紀大的反對這個做法
相對于斷了子孫的后路
 
是的，對于農(nóng)民來說
離開了土地，就像挖掉了根
 
 
新農(nóng)合
 
就是新型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制度
農(nóng)民自愿參加，多方籌資
以大病統(tǒng)籌為主的農(nóng)民醫(yī)療互助共濟制度
 
老劉抱怨每年越交越多
報銷的少
老金一家常年在外，嫌報銷麻煩
豹子把動物園理解為形式上的政治
把秋天看成意義上的哲學
他爹只交一年養(yǎng)老保險，現(xiàn)在每年
領取千余元生活費，避而不談
 
和老李老劉豹子說出個東西需要八匹馬十頭牛
呵呵，他若對我牢騷我會說
你可以不交，沒人強求
萬一生了大病，試試看吧
 

作者簡介：
　　李亞莉，女，生于1980年11月，淮濱縣人，鄉(xiāng)村小學教師，有詩歌發(fā)于《詩選刊》、《鹿鳴》、《牡丹》等，曾獲2017年《星星詩刊》“過年詩賽”優(yōu)秀獎，首屆“記住鄉(xiāng)愁•詩意周莊”、第二屆“記住鄉(xiāng)愁•愛我中華”全球華語詩賽優(yōu)秀獎，第三屆“我們與您在一起”公益好詩歌金獎，第三屆“平鄉(xiāng)好人杯”全國新詩大賽優(yōu)秀獎等。
 
 
鄉(xiāng)村物語（組詩）
        □ 湯士超
 
 
春天，用什么方式叫醒父親
 
迎著厚厚的積雪
春日的暖陽
正把一個冬季的嚴寒
一點點掃去
父親，那是在為你清除路障
 
隔著籬笆圍起的羊圈
羊兒對著黝黑的田野叫喚
它們嗅到了泥土縫隙中
那一絲青草的氣息
父親，你聽它們的叫聲中
藏著多少騷動和不安
 
門前的老槐樹上
麻雀的叫聲嘰嘰喳喳
它們的爭論多么熱烈
父親，你可知道
它們是舊事重提還是另有新論
 
微風過出
河畔的柳樹
揚起輕盈的手臂
熱情地向你招手
父親啊，這是春天伸出的問候
 
你該來了，父親
 
悠長的小路在張望
黝黑的田野在張望
潔白的羊群在張望
流淌的小河在張望
你還在猶豫什么
難到非要春雷震怒
才能將你連同沉睡的大地
一并叫醒
 
 
野菊花
 
房前檐下塘沿埂旁
這些菜籽命的野菊花
落地生根
遇露發(fā)芽
她們不擇貧瘠與豐饒
但也不隨遇而安
綻放    綻放
 
她們撕破喉嚨
吐出一聲聲吶喊
挑在枝頭
斑斕成生命的色彩
搖曳在你有意無意經(jīng)過的路旁
 
你的笑容
令她怦然心動
你的駐足
讓她翩翩起舞
而你若無視地走過
她啊
依然張開明亮的笑臉
——盡管心里流著淚
腳下卻緊抓著這片
讓她傷心而又眷戀的土壤
 
 
一粒沙子硌得村莊流淚
 
我是一粒頑皮的沙子
在沙河的流水里快樂地旅行
與魚蝦嬉戲
隨浪花翻騰
以渺小的身軀
匯聚到這片廣袤的海灘
每天枕著沙河的波濤
和著村莊的雞鳴犬吠入眠
 
那些龐大的抽沙船橫沖直撞
突然闖進這片不設防的家園
截斷了流水般平靜的日子
它們緊緊扼住沙河的咽喉
把抽沙泵狠狠插進沙河的血管
瘋狂的馬達獅子般低吼
讓掙扎的沙河魂飛魄散
 
我和眾多的兄弟一并
被抽起，裝車，拉走
豐腴的河堤被剝蝕、掏空
坍塌下來
撕裂沿岸的田地和房屋
平坦的河床被啃噬得千瘡百孔
留下深深的沙窩
 
每年夏天的漲水期
沙窩里總有游泳的人溺斃
村莊里親人的痛哭拍打著沙河
詛咒著沙河
沙河沒有回應
只翻騰著它渾濁的淚
 
 
鄉(xiāng)村的疼痛
 
鄉(xiāng)村的疼痛
是一棵樹的疼痛
是鳥去而巢還在的疼痛
 
鄉(xiāng)村的疼痛
是一條河的疼痛
是舟橫而無人渡的疼痛
 
鄉(xiāng)村的疼痛
是一條路的疼痛
是一步卻又三回頭的疼痛
 
鄉(xiāng)村的疼痛
是三代人的疼痛
是父在而子未歸的疼痛
 
鄉(xiāng)村的疼痛
不是病
是距離
 
 
秋天的白楊
 
一棵是一條肋骨
一排是一根脊柱
砍下一棵白楊
大地要遭受多大的創(chuàng)傷
伐倒一排白楊
大地將失去挺立的脊梁
 
秋天，在北方廣闊的原野上
那些曾并肩而立的向日葵、高粱、玉米
深陷于四面秋風的包圍之中，不戰(zhàn)而降
寒露里蛐蛐一夜的鳴叫
聒碎了一地零落的心
這之后的一個漫長的季節(jié)
孤獨的白楊用它光禿禿的的身子
填補著北方透支過后的虛空
用枝頭稀落的鳥鳴
靈動著鄉(xiāng)村寧靜的寂寞
 
對于一排白楊最后的歸宿
我沒有欣喜，也無所謂悲傷
充其量，像它枝頭壘窩的喜鵲一樣
從空中俯視那排砍伐后的整齊的樹樁
怎么看
都是大地上的淚珠一行
 
 
誤入塵世的茶
 
許多年前
你養(yǎng)在深山人未知
多少季日月雨露的滋潤
把你歷練成
一株亭亭玉立的茶
 
矜持的心總也躲不過
世俗的風
于是你隨風舞動的身姿
明媚了采茶女黝黑的眸子
從此走上
一條身不由己的路
 
摘掐，揉搓，烘烤
蹂躪的
除了你單薄的身子
還有那殘存的自尊
最終被明碼標價
囹圄于豪華的包裝
任由貪婪的眼睛
隔著櫥窗把你打量
水深火熱中
翻騰的
不僅是你嬌嫩的身軀
還有那顆苦若蓮子的心
 
而當你淡然無味時
那隨手丟棄的
豈是你殘敗的軀身
更是那段
苦澀的青春
 
 
麥子的憂傷
 
三月熬過去了
青青的麥子站在城市的邊緣
她用與年齡不符的目光
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風的手
強行給萬物涂上帶有標志性的色彩
蜜蜂不負責任地
對每朵花重復著它的謊言
油菜花把大把大把的粉
擦在掩飾不住的臉頰
這一切麥子無暇顧及
也無能為力
 
麥子把軟軟的心事
藏在貌似犀利的鋒芒之下
每當龐大的推土機隆隆駛過
單薄的麥子都震驚地
伸長了脖子
 
 
留守的桃樹
 
那些桃花飛起來
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老桃樹在心里默數(shù)著
一大群乖巧可人的女兒
突然間
一個一個
或者三五成群
乘風而去
或者順流而下
 
枝頭頓時靜下來
少了竊竊私語
少了大聲喧嘩
少了爭奇斗艷
少了那些甜言蜜語的蜜蜂
花枝招展的蝴蝶
 
老桃樹寂靜地站著
就像他守望的這個沒落的村莊
就像村莊里的那排老屋
就像老屋里的那對老人
寂寥而又沉悶
 
三月草長
四月鶯飛
和風里桃花送來青青的雛桃
一個個乳毛未褪
滿臉都是童稚的天真
 
風起枝頭鬧
雨落笑聲歡
青青的桃子用它的青澀和無邪
在這炎熱冗長的夏季
為老桃樹平淡如水的生活
增添了一味酸澀的佐料
就像村莊里嬰兒的啼哭和歡笑
驅(qū)散了老屋
那無邊的落寞和惆悵
 
 
母親的針線活
 
秋天的午后
母親一個人在院子里收拾她的舊衣裳
今天把長袖上衣改為無袖T恤
明天把短褲接成長筒褲
拆了縫，縫了再拆
拆出一段段陳年舊事
縫進一聲聲嘮叨嘆息
以至于
記憶的補丁上又摞上了補丁
歲月的針腳里又疊進了針腳
就像侵入村頭的那條柏油路
修了補，補了修
每有車輛經(jīng)過
都會堵上半天
而我每次輕輕走過母親的門前
內(nèi)心的不暢
總是讓我?guī)捉毖踔舷?br /> 
 
母親的白菜
 
這些富養(yǎng)的農(nóng)家女兒
一個個讓母親操碎了心
三天一澆水
十天一施肥
彎腰，給她們除草
蹲下，捉頭上的蟲子
 
待到霜降
母親用一根根稻草
系住她們瘋長的腰身
母親說白菜要有白菜的樣
 
寒冬臨近
望著那一排排可人的模樣
母親憂心忡忡
直到那輛轟鳴而來的拖拉機
拐過村口
一顆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土地是什么
 
天子的社稷
黎民的飯碗
詩人的風花雪月
乞丐的流離失所
從來沒有這樣仔細打量過你
我的安身立命的土地
我的繁衍生息的土地
我的生于斯長于斯老于斯的土地
 
我的慈母般的土地
你生萬物而不驕
你納百川而不淫
你不獻媚王侯
你也不鄙視草民
無論在皇城腳下
還是在大漠邊疆
你一樣坦然接受虔誠的膜拜
你平和地接納著生
你冷靜地看待著死
你把入侵者的白骨和抵御者的熱血
一并收藏
你見證過大唐江山的興起
你也目睹了滿清王朝的沒落
你不語
你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古訓牢記在心里
你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真理一遍遍踐行
 
 
五行你屬土
 
五行相生相克說：土能生金
寸土寸金的土啊招致多少流血的紛爭
當兵臨城下大軍壓境時
被屈辱地分割求和拱手相讓
在荒淫無度聲色犬馬時
與輕盈的舞姬等價交換
為一斗米被典當
為一串錢被抵押
為了那活命的一畝三分地
李自成們舉起的均田免糧的旗幟
燃起整個中國的熊熊大火
還是為了那巴掌大的立錐之地
我的祖父把自己活生生累死在幫工的租地里
他們深知
抓住你就抓住了生的希望
得到你就得到了立身的資本
 

作者簡介：
　　 湯士超，男，1974年生，現(xiàn)在固始縣鄉(xiāng)鎮(zhèn)工作，畢業(yè)于鄭州大學，系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詩歌、散文刊于《河南日報》、《中國國土資源報》、《奔流》、《詩歌周刊》、《河南詩人》、《關雎》、《國土資源導報》等報刊，入選多種作品集，曾獲“太湖杯”全國鄉(xiāng)土詩歌大賽優(yōu)秀獎、“淮軍貢酒杯”尋找最美鄉(xiāng)村文藝大賽二等獎、“感恩固始，共創(chuàng)文明”文學大賽一等獎、“大美固始，百花齊放”文藝選拔賽一等獎，“郎酒杯”根親文藝創(chuàng)作大賽優(yōu)秀獎等。
 
 
漫步在淮河南岸（組詩）
           □ 余金偉
 
 
我漫步在淮河南岸
 
這不是江南，沒有達達的馬蹄
輕叩三月的心弦，也沒有徘徊的雨巷
和那把浸透憂傷的油紙傘，淮河路過這里
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留下了
這一朵美麗的蓮，跨過一條水渠
就跨過了楚相孫叔敖修建的一道門檻
水杉的落羽蜿蜒在水泥小路的中間
幾根水泥桿架起黃昏的熱線，一群小鳥
從上面起飛，消失在村莊茂密的竹園
一幢別墅倒映于水面，驚飛的兩只水鳥
帶起了蘆花一片，孩子們的笑聲
驀然間 被犬吠打斷，我漫步在淮河南岸
漫步在青青的稻茬田，落日余輝里
側(cè)耳細聽，咩咩的叫喚，腳下是
江南的北國，也是北國的江南
 
 
這是一個美好的開頭
 
明晃晃的水田，照例是打開春天的入口
南山，哪一條梯田埂不是嘴角
微微上揚的弧，煙雨深處，兩口青草
讓一頭水牛，嚼出滿臉的幸福
偶爾，有一兩片云經(jīng)過
會被，錯認為白鷺
 
 
薺菜花開
 
一束薺菜花出現(xiàn)時
我還是想起了那位名叫張潔的作家
挖了多少年的薺菜
年年在中學課本里開花
那群少年 眼看就要讀到你了
你踮起腳尖 等呀盼呀
郊外的春風中 一頭青絲
轉(zhuǎn)眼  成蒼蒼白發(fā)
 
 
把春天帶回家
 
雪已融化，有幾棵薺菜最先抱住春風
若不是一路小跑，焉能追上她們的行蹤
塘沿、稻田、麥地，俯仰之間
過著閑適而自在的一生，乘我們不注意
有幾棵還偷偷溜進了草叢，當女兒小心翼翼地
把它們放入籃中，我相信她
已成為春天的一部分
 
 
春天來了，你在哪里
 
聲音很細很細，不至近前你很難發(fā)現(xiàn)
青草在排隊喝水，田塊之間為一片蘆葦
設下伏筆，它的隔壁有一群鵝兒菜
但不見鵝兒，傳承中的薺菜備足了釣餌
白楊樹的枝頭，不只喜鵲在飛
節(jié)令經(jīng)過雨水，竹外三兩枝桃花
早已將雪花逼退
春天來了，你在哪里
 
 
另一種存在
 
其實，你從來都沒離開
離開的只是青了又黃的季節(jié)
每年春天，我知道
你都會從一朵小花中走來
 
 
四月，我路過一片水田
 
四月，我路過一片水田
偶然發(fā)現(xiàn)一只白鷺
一朵白云上，緩緩踱步
大地、天空
分不清，誰在行走
若有答案，我想今夜
它必將
在一片蛙聲里浮出
 
 
家住信陽
 
五月 綠蔭走向茂密
隨手撐開一把花傘 便會引來
一場細雨 小橋稍一彎腰
光陰紛紛跌進流水 青石小巷已隨
烏雀南飛 噠噠的馬蹄
還困在錯誤里 這是水鄉(xiāng)
卻不叫江南 江南的秀美
這里還有 三分之一
 
 
母親的小菜園
 
月過東墻，母親的小菜園屏住呼吸
番茄正在走紅的路上，荊芥與莧菜難分高低
一棵絲瓜舉起了眾多姊妹
墻角的一堆廢磚與郊外幾筐泥土
共守一個綠色的秘密，從鄉(xiāng)下到縣城
每天陪伴母親我不及它們十分之一
 
 
手感
 
有一種溫暖無法傳遞，比如蓋頁子
比村口老槐樹更上年紀
一地槐花會依舊飄進游子的心扉
而蓋頁子卻裹走了
一代人的記憶
 
 
故鄉(xiāng)
 
養(yǎng)一只月亮在井底，取出它
只消一桶井水，水灑到哪
月光就淌到哪里
養(yǎng)一只月亮在屋脊，摘取它
你就是階梯，用一地瓦碴子
拼一成語
 
 
鹿鳴庵
 
一條潮濕的山路，大半讓野花占領
幾束陽光灑下來打濕其中的一小部分
每朵小花里都埋藏著一段青春，有雨
有風，還有路過的那個人
留下的腳印，一眼清泉才是這個清晨
最明亮的部分，一根棒槌錘破
天光云影，半面山坡上不肯散去的
是竹林，以及低低的回應
 
 
碼礅
 
看這左一道右一道長滿青苔的皺紋
就知道流水的鋼刀，比日子更硬
一塊石頭立于水面之上
并持續(xù)發(fā)聲，一定有水啃不動的支撐
剛要問個究竟，幾尾錦鯉搶走了
你的倒影
 
 
偶遇
 
視線被一只山羊吸引，束一身夜行衣
它有著燈籠一樣溫和的眼神，哦，不是一只
是一群，確切的講它是被自己
一個響鼻驚動，半面山坡多像那個黃昏
而你就像它嘴角拽起一半的草根
 
 
招手的蘆葦
 
月亮出來明晃晃，一排蘆葦
全都白了頭，想必當初把這條盤山路
當成了河流，回是回不去了
沒有一輛出租車，為它而停留
 
 
妙高禪寺
 
在老家有這說法，從此不相往來
叫把路豎起來，六百六十六條路豎起來
就夠著了云，夠著了月，夠著了妙高禪寺的香火
六百六十六條路放下來
耳邊就會響起嘩嘩流淌的陽光與月色
把路橫著放，它就變成了臺階
 
 
仰天雪綠
 
一團白云飛過望丫臺與得兒窩，我敢打賭
架在山頭上的一把紫砂壺正舔著綠色的火苗
雪花的請柬北坡會最先收到，而春姑娘的腳印
必定先踩進南坡，可那有什么
哪一段淬火的青春會缺少死去活來的妖嬈
仰天雪綠，最喜歡你時光切片的味道
 
路標
 
比一身警服更引人注目是青春
當警服愛上一群年輕人，一幅活地圖
從西九華山腳一路蜿蜒至山頂
土門嶺，橫過山路的一叢野菊花
也停下來讓行，落在你左胸口上的蝴蝶
與第三顆紐扣一樣安靜
 
 
那些雪花，那些身影
 
雪地上徐行，除了歡快的彩鈴
還有一些忍住的疼痛，有些冷尚未發(fā)芽
就已叫停，標致的手語
宛如一根不知疲倦的指針，推動暮色
向萬家燈火靠攏，今晚餐桌旁
定會有位小天使驀然想起
擦肩而過的那位雪人
有著怎樣清澈而溫暖的眼神
窗外，一些白頭的事物
正漸漸泛青
 

作者簡介：
　　余金偉，1975年12月生，筆名介于，現(xiàn)供職于固始縣公安局。2012年至今有近百首詩歌作品發(fā)表于《奔流》《中國詩人》《星星》等刊物。系全國公安文聯(lián)會員，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
 
 
我的鄉(xiāng)村（組詩）
      □ 謝旭晴
 
 
春歸
 
數(shù)數(shù)玉蘭樹上的白鴿
摘一枝臘梅
春風飄搖而出
嫩草尖暖暖地蘇醒
 
風生起漣漪
太陽撒下金手帕
二月有來信
大紅的春聯(lián)笑出了聲
 
鄉(xiāng)間小路起風塵
馱著春天歸來的人
趁著米酒尚溫
洗一洗外衣的灰塵和
骨頭里的風寒
 
 
喜鵲醉
 
門前的喜鵲搶占高枝
吹響玉蘭的喇叭
恭維聲連著祝福語
喜慶
飲下一碗辛夷酒
花開是我的
江山是我的
美人是我的
連春天都是我的
哦，好一個似錦前程
 
 
情人節(jié)的小驚喜
 
美好的春天遇見你
草色入簾青
的矜持和浪漫
醞釀不出
與節(jié)氣相關的詞語
 
一個微信紅包拆開的
小驚喜
余額從左手到右手
轉(zhuǎn)換得很應景
取幾個象征意義的阿拉伯數(shù)字
留字今晚
 
 
村花
 
走在田埂上，房子前
一樹更比一樹高
小名望春
落落大方，她俏皮地鼓起腮幫子
等東風輕輕一吻
不羞不燥
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嗩吶聲聲，鞭炮齊鳴
一行車隊駛來
好一個手捧鮮花的俊美少年
哦，后灣的侄女玉蘭
今天要出嫁了
 
 
記元宵節(jié)
 
天干物燥
今年的元宵節(jié)
拒絕煙花爆竹的暈染
 
睡在地下的先人
都有草木之心
子孫后代的繁衍
離不開干凈的空氣
虔誠的人，扒開墓前枯草
插上幾盞防雨電子燈
照亮
靈魂與土地的私語
燈火盛開的元宵之夜
在春風的大地上，偶遇
一簾春雨
碗里的元宵
可以加一勺糖了
 
花粉過敏
 
春色遼闊
花粉發(fā)出曖昧的信息
暈染條條路徑
春風已醉
唯有雨水是清亮的
一聲噴嚏，像猝不及防的雷聲
想清除所有春天里的小糊涂
就算二月過去了
春天還很長啊
還有我的桃小花、杏小朵
這些又愛又恨的紅顏
我只怕，越陷越深
 
 
櫻桃花開
 
淡粉的喘息
娉婷在三月的枝頭
利用春風百分百的回頭率
叫醒十八歲的蓓蕾
鏗鏘燃起一樹白色的火焰
為夢想飄一次雪
 
 
櫻花飄落的瞬間
 
除了迷人
浪漫和所有空靈的想象
輕悠悠地，飛吧，飛吧
幾十年的夢
在腦海里絢爛飄搖
在這一瞬間
不說枯枝敗葉
捧起一堆花瓣雪
向藍天拋撒
領多年前的那個女孩
來這里打卡
 
 
清明茶
 
天堂的雪花
落在清明的芽尖上
人間便誕生了雪芽
茶中極品
 
清明節(jié)這天
我洗凈雙手，又洗杯子
然后把杯子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撮了一撮雪芽，放進杯中
沖進開水
舞出裊娜的精靈
清澈的香氣緩緩升入
天堂
 
母親喜歡喝茶
今天，我請她喝茶
 
 
泥土
 
麥苗長高
稻子揚花
豆子懷胎
花生落子
 
泥土是陽光下的一張大紙
母親畫畫，父親寫詩
他們躬著身子
總有用不完的靈感和意象
 
多年以后，我從畫里捧出莊稼
帶著泥土的芳香
父親和母親在一首詩里變作泥土
那么寧靜，那么慈祥
 
 
谷雨
 
一場知時節(jié)的好雨
敲打生命的軀殼
春天已破
泥土兌現(xiàn)承諾
稻芽在緩慢地呼吸
 
小麥還在長個
布谷鳥唱起濕漉漉的老調(diào)
快黃，快割
是不是
太急躁了點
 
 
布谷鳥叫破莊稼的心事
 
青草婀娜
麥苗長發(fā)及腰，集體受孕
浴過水的稻籽在塑料棚的溫室里發(fā)酵
不期而遇的布谷鳥，爆出第一聲響
驚破了種子的外衣
 
暮春的風吹過四月空曠的鄉(xiāng)村
孩子他爺爺走在寂寞的田埂上
彎腰背躬的樣子像一株即將成熟的莊稼
肩上的農(nóng)具被布谷鳥催促著
他咳嗽了幾下
咳出了我家一畝三分地的喘息
 
 
長壽花
 
不是名花，不夠大氣
小盆小碟
也無法束縛噴薄的力量
和心中的旖旎
 
小小的視野
爛漫如錦
識得一兩春風
也可以姹紫嫣紅
 
春的芳齡被拉長
是花，都會熱衷于盛開
且常開不敗
 
 
彎腰的月季
 
那么多絢爛的綻放
那么多贊美之詞
 
纖細的腰肢
終撐不住光環(huán)層疊的重負
正值妙齡，頭重腳輕
身體彎成弓形
 
天空潑下幾盆雨
月季花抹了一臉淚
低眉頷首，落紅點點
 
 
母親節(jié)
 
歲月開花，盛開五月
母親節(jié)，一朵溫馨凝重的太陽花
盛開于遼闊的大地
和廣袤無垠的互聯(lián)網(wǎng)
 
時光逆行，我是娘膝下的女兒
沒見過娘年輕貌美的模樣
只見過她中年以后如一株沉重的稻穗
用善良和勤勞泅渡著白天和黑夜
最后的日子，她背負一身病痛
后來的后來，我便沒有了娘
 
血脈傳承
我成為我孩子的母親
人間盛行母親節(jié)
今天，我攬盡所有美麗的祝福
還有我的孩子送來的禮物
 
我想偷偷留一份
送給我的母親
亦或輕輕地喊一聲
娘
 
 
此刻
 
此刻
山坡上的白云朵
鋪在秋天里，鳥鳴驚飛
油茶花的酣夢
蜜蜂的思語，勝過一切的高歌
有人說起遠方，就有了遼闊的翅膀
鳥兒知道
春風拂過的土地
也被秋雨滋潤過
孕育果子的疼
在高遠的天空下
那么輕盈
 
 
透明的日子
 
走近一朵時光
透明的光打開山的蕊
風吹過來，陽光拋下手帕
霜已熱淚盈眶
蘆花在一首遠方的詩里
等一些人的當歸
紅楓橫掃小路
手提蜂蜜的人
指向下山的掛壁公路
藍色天空下
菊花黃，已經(jīng)不是一個秘密
 
 
陽臺上的風景
 
迎來送往
黎明和黃昏
我也喜歡春風和美人
一桌，一茶，一書，一盆無花多肉
是我的全部家當
陽光不是永遠的主角
驚雷和閃電常是不速之客
除了零星的鳥鳴
誰的指尖叩開了虛掩之門
 
 
墻上紅葉
 
年輕的爬山虎
用剪不斷的蓬勃
曾經(jīng)葳蕤了一堵老墻
 
一場奢華的浪漫
為秋風買醉
風干了蝴蝶的翅膀
 
傾其所有，只剩
一串徹骨的紅
懸掛在冬日的門楣
 
用最后的溫柔，抱緊寒枝
在凜冽里搖響記憶的風鈴
守望春風再綠一次
 
 
行至冬至
 
太陽在一片霜白里撒下萬只手帕
寒風轉(zhuǎn)身，回頭
用玻璃窗夾住陽光的一角裙裾
從今天開始數(shù)一數(shù)
有多少光陰的故事
拉長夜的黑
又有多少花開的好夢
在猝不及防地提前醒來
多少流淌的情愫
在清晨結(jié)成晶瑩的冷果
在今天，煮一盤素心餃子
蕩漾一絲彎彎的熱氣
纏繞你的微笑
在心底燃燒一枚最初的火焰
溫暖這個冬天
 
 
我的世界下雪了
 
我這邊剛剛邁入冬的門檻
朋友圈里，抖音里，就下起了雪
詩人們早就埋下了伏筆
雪，美侖美奐地飄在我的眼眉處
萬只白蝶棲息在我喘息的夢里
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變成了一朵雪花
開進了你的詩行里
寫一朵花開，就是萬朵潔白
你若讀我一聲，誒
我的世界下雪了
 

作者簡介：
　　謝旭晴，河南商城人，筆名六月艷陽，信陽市作協(xié)會員。有作品刊發(fā)《星星•散文詩》《大觀•東京文學》《微型小說選刊》《信陽晚報》《信陽日報》《信陽廣播電視報》《伊犁墾區(qū)報》等報刊，有詩歌、小小說入選2018、2019年《河南文學作品選》，散文入選《信陽散文十年精選》。
 
 
與秋書（組詩）  
      □  桂林
 
 
秋蟲的鳴叫，勝似一場狂歡
 
秋蟲的鳴叫，吵醒了夜的酣睡
一盞臺燈，站在黑夜的中央
照耀著執(zhí)著的耕耘
 
再一次面對潔白的稿紙，面對
秋水般的心境，我緩慢地舉起
信念的火把。有舒緩的囈語
在斗室里蔓延，那是我
奮筆疾書的源泉
 
窗臺上的轉(zhuǎn)運竹，綠色著
我的期盼。內(nèi)心的吟唱
蟄伏在秋夜的背面，讓這個
素樸的夜晚，滿載亢奮
 
我愛的人正在熟睡，有溫情
從鼾聲中溢出。夢幻在黑夜里
攀援，那雙美麗的眼睛
充當我向上的階梯
秋夜深深，秋蟲的鳴叫
勝似一場狂歡
 
 
中秋辭
 
揮舞鐮刀的聲音漫過田野，在秋天的毛孔里
注滿舒爽
 
白云遠遁。大雁用奪目的陣型
說出隱匿的向往
 
果樹的謙遜，壓彎了鄉(xiāng)親們歡笑的眉梢
顫巍巍的扁擔上，抖動著富足與喜悅
 
秋風輕撫，有一些蘸滿詩意的心緒
在秋的芬芳中發(fā)酵
 
一個節(jié)日，宛如誘人的月餅
正面是豐收，背面是團圓
虔誠捧起，不忍咬出絲毫的殘缺
 
中秋，躲在蟋蟀的狂歡后面
趕著慢車，緩緩而來
 
用汗水釀成的美酒，就著月光飲下
讓笑聲在甜夢中輕輕溢出
 
 
秋月是一輪金黃的痛
 
皓月依舊，一襲清輝下
花香正在潛行
目光所及的事物，大多鍍上了
唯美的釉彩
 
月光的熱情，驚擾了秋蟲的演唱
那些剛剛分娩的植物，用月光
涂抹著喜悅的臉龐
 
有秋風路過，快遞著
節(jié)日深情的邀約。仰望月亮的臉
我們被一枚高懸的月餅，激活
五味雜陳的記憶
 
在秋月的煽情下，鮮活的往事
波光粼粼。那些月光里的等待
依然楚楚動人
我很詫異，多年之后不經(jīng)意地回首
秋月，依舊是一輪金黃的痛
 
 
秋思
 
一枚秋葉的莽撞，打翻
盛滿的寂寥
在又一個絢麗的秋季，思念的箭簇
再次失控
 
美好的過往，比秋景爛漫
有歌聲和笑語，在不分晝夜的時空飄蕩
一把刷子，把回憶的蒼穹
涂抹成粉紅色
 
人到中年，生命的秋風
緩緩漫過瑣碎的日子
在菊花的笑容里，打點行囊
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去耕耘
深埋的夢想
 
我的文字，依然無拘無束地愛戀著塵寰
在一枚閃光的落葉上，我的祈禱
虔誠而嫩綠
在南飛的雁陣里，排列著我
高懸的銘文
 
 
致桂樹
 
推開南向的窗，甜蜜的問候撲面而來
一棵與我同姓的花樹，站在秋天的中央
含笑不語
 
這是屬于桂樹的季節(jié)。沁人心脾的香味
流動著典雅的風韻，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
怦然心動的伊人
 
一樹淺笑，清清爽爽地撫慰
疲憊的魂靈
撒落一地的花瓣，有閃光的屬性
折射在詩行里，熠熠生輝
 
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淋不濕一顆
向美之心。霧靄重重之中
你淡定的緘默，依然是神靈
圣潔的符語
 
有霜雪跨馬提刀趕來，你鎮(zhèn)定自若地捧起
每一枚夸贊的嘆詞，在蕭瑟的秋風中
擎起一樹盎然
 
 
掬一捧秋陽  
 
猝不及防，我們已經(jīng)跌至秋的根部
秋葉最后的眷戀，懸掛出孤單的哀傷
為雪花的恣肆留白
一片秋菊，用滿腔的熱忱，為秋天
掙回最后的顏面
 
秋陽明媚，照亮豐收后的田野與山河
撫慰秋風中陷落的憂郁
天高云淡，碧空中的深邃
超過前衛(wèi)的詩行
 
掬一捧秋陽，溫暖冰涼的掌心，有金色的光芒和
思緒，緩慢溢出
在季節(jié)的拐角，陽光溫熱記憶，也掀開
寒冬的扉頁
 
經(jīng)歷繁華與充實，秋陽悲壯而泰然地迎接
生命中即將降臨的暗淡
在此之前，秋陽一如既往地呈現(xiàn)
熟悉的燦爛
 
         
秋風吹皺了一段多情的光陰
 
蝶葉在空中醉舞，灑落一地嘆息
菊花以花魁的笑容，迎接
北風的嘲諷，我陽光的心態(tài)
開始愁腸百結(jié)
秋，網(wǎng)住我們叢生的意念
 
這個季節(jié)，太多的感動和憧憬
掛滿樹梢與心房
滿懷柔腸的皓月，照亮情商拐角的晦暗
南飛的雁陣，傳遞著不眠的牽掛
 
秋風吹皺了一段多情的光陰
湍急的人流，在秋風中蠕動成景點
商家積蓄已久的熱情，讓人們目不暇接
那些蘊藏詩情的凝眸，穿透
碧霄的高遠
 
喧囂與繁華沉寂的間隙
久違的歌吟，伴隨鶴唳的悠長
燦爛著桂花及菊花的心事，破空而來
          
 
楓葉，染紅秋天的臉龐
 
偷喝了天酒的楓葉，醉倒在
金秋的懷抱，醉倒在杜牧
熱烈的詩句中，在山坡上
燃燒著無邊的亢奮
 
不懼風霜的恐嚇，不懼已經(jīng)草擬的悼詞
 
這些心形的樹葉在歲月的輪回里，微笑著
走向生命最后的絢爛
 
火紅的楓葉上，折射出
斑斕的往事。曾經(jīng)把濃烈的愛意
托付給殷紅的楓葉，讓大山見證
擲地有聲的誓言，讓伊人的面頰
紅于一枚霜葉
 
楓葉染紅秋天的臉龐，嫵媚了
群山的表情。那一片片
飄飛的情愫里，有閃光的詩句
照亮季節(jié)的眼眸
 
 
與秋書
 
吐納著秋天的花香，有果實的芬芳
撩撥著味蕾。陽光撒下金子
輝映著鋪滿大地的金黃，壓完了
倔強的扁擔
 
秋天孵出的節(jié)日，洋溢著
豐收的喜悅
秋天的花朵，有著堅貞的追求
綻放出格局曠達的笑容
 
秋天的身后，隱藏著一個
陰冷恐怖的暴徒。那些
飄零的落葉和雁陣，傳遞著
警示的暗語
 
我分外詫異，本來是多事之秋
卻顯得氣定神閑。仰望
茫遠的藍天，我看到
秋天閃爍著深邃的眼睛
 
凝視鏡子中幾根痛心的白發(fā)，上面站滿了
上神的諭旨。秋天就這樣
與我撞了個滿懷，我開始尋找
一根久違的舊馬鞭
 
 
秋葉是一枚隱喻
 
尊享明媚的鳥鳴，站在春風中
瀏覽姹紫嫣紅，一枚樹葉探出
腦袋，期待用全部的熱情
裝飾季節(jié)的歡騰
 
在沸騰的夏季，樹葉的倔強
有目共睹，電閃雷鳴中
有綠葉的歌聲在林間飄蕩
蟬兒時常躲在綠葉瘦削的肩膀下，夢想著
宏大的舞臺
 
秋葉飄零，離開了
熱戀的故土，撲向溫情的大地
秋葉用最后的赤誠，滋養(yǎng)來年
蓬勃的春天
 
飄飄落落，凝視這一枚
金黃的葉片，仿佛可以看到
人生的一段軌跡，與落葉的弧線重合
這一枚秋葉，承載著厚重的情愫
與思想的光芒，照亮秋天
 

作者簡介：
　　桂林，男，1975年3月出生，筆名野駱駝，河南省固始縣人。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星星》《星星·散文詩》《綠風》《奔流》《中國詩人》《人民日報》《河南詩人》《佛山文藝》《語文報》《參花》《中國詩歌地理》《大觀》《躬耕》《鴨綠江》等各級報刊雜志發(fā)表過作品多篇。獲得“淮軍貢酒杯”全國征文大賽一等獎、“中國夢·敬老情”全國詩歌大賽銀獎、“吉遠杯”全國詩歌大賽二等獎等各類文學大賽獎70余次。已出版詩集《夢翔》《飛天》《綻放》等。
 
 
返青時節(jié)（組詩）
      □  鄒鈞
 
 
返青時節(jié)
 
曾這樣寫到故鄉(xiāng)
它一直站在我的生活之外
像墻角上，極少翻動的花盆
等待一個返青時節(jié)
 
偶爾，它會驚出一個長夢
讓我在山路上打滑
被一串趔趄擊倒。這寬大的愁緖
不時捎來不好的消息
 
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親人
他們走一個，我就被故鄉(xiāng)拽回一次
在往返的路上
我有多么膽怯，又義無反顧
 
 
山櫻花
 
三月的故事，在二月相遇
你漫過無數(shù)座山走來。每一小朵
都是一輛轟然開到的專列
人間相思苦矣，千嬌百媚的甜
你一笑便是
涂紅白胭脂，把愛情都掛臉上
讓每只眼角，都滴出水
都滲出星光
春天多么奢侈！而我們皆為白紙
相互描摹，在理性里失于感性
沒見之前，嘆一生寡淡
有過之后，又恨時光太短
 
 
她事
 
現(xiàn)在我看到的情型，是她躺在冰涼的地上
夕陽擋不住，為她遮上一面金床單
掀開看了，殘缺的葉面，有綠色的脈絡。
哦，這曾經(jīng)的青春！
它們搖曳、跳動、閃爍，在涼風里旋轉(zhuǎn)
掙扎著冷卻。等待到春后
才爬回樹上……仿若嫩芽重生
 
最后，我們一起平靜下來
沉浸在各自的緬懷里
 
 
蔥蓮
 
你坐在春天，莫名的瞭望里
空氣中會飄出陽光的味道。草兒的新衣裳
會在趕來的路上
 
你抬頭的瞬間，會灌滿新鮮的水
水里開出的花，會托起細小的心事
像那些年的愛戀
 
你會有心疼的感覺，像看到一篇傷感的童話
你會升起一種沖動，想領它回家
又迅速打住
 
你會時?？匆娝怨诺涞姆绞?br />低到泥土里，會在長長的夜
發(fā)微弱的光
 
 
關于野菜
 
有種野菜，會趕在
第一場春雨
之前蘇醒
 
它纖細，矮小
貼地生長
謹慎小心的樣子
 
微甜，泛酸
開紫色花
讓人想起初戀
 
我曾經(jīng)多么喜歡
后來，還是忘了她的名字
 
 
小城
 
雨水過后，驚蟄會趕來接替
倚在兩層樓的樓頂
我無言面對一片燈火
 
那里，每一張陌生的臉
都似曾相識
它們開墾出一塊菜地
幫我長出喜悅
 
又牽來一條長河，讓人傷心
 
 
它們還在山上
 
我披了夢的蓑衣
 
深一腳，淺一腳地
趕去看它
 
我是無數(shù)個它們的我
它是無數(shù)個我的它們，一枚
手提燈燈的山櫻花
 
不止一場雨
是悲傷的負心人。我不斷增長的
內(nèi)心的海拔啊
 
還遠遠瞧見
它們涌出的晶瑩里，埋伏著
一場更大的雪
 
 
路過
 
墻是土墻。斜釘?shù)尼斪舆€在
許多腐爛柴禾，仍整齊地
摟抱在一起
 
是誰伸出頭來，試著打開
那把銹死的鎖
這迎面撲來，凌厲的春風哦
 
雨水推門進去。櫻桃花開滿小院
看潔白起伏。它曾經(jīng)的主人
有十幾平方幸福
 
 
張北洼
 
須變回一個小人兒
才能重新通往它。張北洼
我的純真年代
現(xiàn)在，由老人看守
河水晃動細微的鱗片
一只土狗，旁若無人地經(jīng)過
 
雨水折身回來。黃昏
被霧氣湮沒
我們踩著泥濘上山
這里，是荊棘和野花的天下
我死去的親人
隱匿在青草深處
 

作者簡介：
　　鄒鈞，1971年12月生，供職于光山縣某鄉(xiāng)政府，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作品散見《星星》《綠風》《詩選刊》《奔流》《大觀》《中國詩界》《國家詩歌地理》《天津詩人》《山東詩人》《河南詩人》等。有部分作品獲獎或入選各種詩選。個人詩集《像風一樣穿過》獲得第二屆長淮詩歌獎“最具創(chuàng)意詩集獎”。
 
 
再次遇見春天（組詩）
          □ 孫麗
 
 
百合
 
先是櫻花開了，后來是桃花開了，梨花開了
再后來諸花爭相開了
好不熱鬧
先是零星地開，后來是成片地開，云一樣地開
再后來人間遍地開放
好不繁忙
 
立在叢中的百合
是最孤單的一株，歷經(jīng)過劫難
一半已枯去，試圖掙扎
一半仍在煙火中獻身
 
 
修夢
 
鋪散開來，廣普很好地修飾了太陽的仁慈。這是四月最繁盛的花朵
所有的花朵都在它的滋養(yǎng)之下
其中，也包括我臉上的這朵
 
是的，整個春天都在對冬天進行修補。不需要永遠站在傷口的陰影之中
我也學會它們的樣子
對十多年前的夢，進行第一次修補，讓它能夠攜春天的少許花朵站立枝頭
站在太陽底下，站在人群中，借笑臉把久違的情志挑一挑
挑到五月
看火紅的桃子從枝頭墜落的風險
 
 
趕往春天的列車
 
不識趣的風坐在空白的椅子上，眼睛里的憂郁
壓著車廂的一角
 
生活總這樣，陸續(xù)上來一些人，填補一下空白
陸續(xù)下去一些人，騰岀一些空白
風的虛無，活在前方的不定式之中
 
那誰是這車廂里的姣容，在我想回望的時候
少年的偷窺斜視了過來
沉悶感逃往車外
四月的雨水回來，帶上一顆風塵仆仆的心，我們一齊
 
趕往這趟開往春天的列車
 
 
山崖的陡峭，留下過它們騰飛的夢
 
喧囂不行，塵寂也不行。太過純粹，是自己與自己過不去
挪一挪身子，與山野的寬厚，與山峰的雄起站在一起
 
小時候的野桐花開了，像富貴滴落。四月底的陽光吹在它們的成色上
有翅膀與蜂嗡撫觸
有我的凝對作戀，此刻，在人間，是多么的幸福
 
 
是誰，點燃了人間的白
 
上了一層色，又上了一層色
藍藍的陽光照耀過來，這繁盛的陽光啊，帶著親昵，溫潤，愛意，呼喚，三月的擁擠
這催促的速度，令初開的心
微微顫抖
 
張開，便是接納
索性，梨花徹底打開自己，用純粹點燃這人世的白
 
 
梨花白
 
恰巧遭遇一場贊美，斜靠在春風上
你的身軀，落在我的紙間，純粹，透明。
像不過時的幻想，像趕來的陽光
 
像清晨沉睡的露珠
等待那最初的照耀
 
 
海棠紅
 
且慢些掉下來，你的紅。且慢些催促，我的春光
 
我在你的綻放里，不敢輕慢每一片花瓣的凋落
 
但開過，誰又能說這生命不美。是啊，是短暫，最早看清明朝那朵
人比黃花瘦的詩句
 
 
櫻花粉
 
一次一次地逃離世俗，卻不曾料想，被世俗用在風的浪口
你的熱度，有著厚重的層次感
 
即便撕碎脂粉，也不撕破臉皮。三月，夢幻潛行，趕一場春天的熱鬧
紅得不夠純粹，白的也不夠純粹。誰說不可以原諒
開啟粉紅色的歌喉時
一不小心，就泄露一些俏皮
 
 
春風辭
 
春風不斷地送出垂柳的彎度，彎出一條不斷更新的河流
 
春風在編一首曲子
垂下來，影子跌落池塘。春風
把一個女子從唐詩中請出來。
 
春風懂得學會承認美
如同懂得生命有更長的路
是的，整個春天我站在這里
任風吹出我心中的旋律
 
 
登臨皇姑山
 
入景太深，便消減了人世
沿著山坡，深深地探入。發(fā)現(xiàn)生活的另一面
曲折才是意趣
 
皇姑山，海拔七八百米，屹立在童年的驚悚里
而今登上它
底處是風景，高處是清澈。站在山頂，天的藍傾泄下來
與空氣的凈不謀而合
 
山對面的桐花開得富足，密集
我們立在峰頂，采茶的姿勢，處在墜落的危險之中
 
 
舊時院
 
記憶不會走丟的，沿著桐花的引薦，又走回舊年代
媽媽年輕，奶奶，大伯，父親，我們的童年
綠葉茶的清香
都在
 
那時的生活樸實，簡單，幸福圍繞著小院子轉(zhuǎn)圈圈
四月，韭菜蔥苗有自己的豐茂，沒有用完的
成為野草的一部分
蒜苔抽花，掐去枯去的
點燃灶臺，放進油鹽醬醋
 
生活從來不說，難以入味
 
 
閑來入園
 
當心里的溫度過厚，太陽光的赤烈，就裝不進來
躲在樹枝留下的星星里
避濃重的歌聲，尖銳的喉舌，正好
 
只要有閑，就把難以排掉的沉重，搬進公園
坐在青石上
一邊洗涮，一邊享受萌庇。以前，喜歡捉弄規(guī)則，年輕氣盛
現(xiàn)在，行于上面，小心翼翼，怕跌跤
 
不過，天地還不算吝嗇，把生存還給了我們
有陽光普照，有綠蔭庇佑
有不經(jīng)意的故事鉆出來，能讓笑容溢出聲來
 
 
你好，溫暖
 
細雨把春天拉的好長，怎么才能摘去心中的陰影呢
春風拉來了陽光，站在面前
溫暖
你有和藹可親的面容，從不陡峭的語言
 
度困境艱難的歲月與抉擇。在落難中從容，在從容中雕琢玉石的光澤
在兇險中勾勒曾經(jīng)遲鈍的濤聲，并將海水的洶涌阻擋
 
面對種種，少不了
你的陽光一直提醒
“面對困境，歸來的時候，夢隨小蘑菇就長出來了”
 
 
白鷺拾景
 
整首詩，被風吹動。天空早已跌落進去
并不自覺地化為碎片
 
站在水邊，白鷺同樣被切割。不自覺的疼
絲毫沒有流露出來
單腿站立，像成形的經(jīng)文，修飾著水域的寬廣
 
這是春天啊，岸邊鋪滿雜叢與青草，蝕獨之痛
不愿意發(fā)生
 
 
和藹的風一經(jīng)停止，藍天與經(jīng)文的完整，依舊會還回來
 
 
我的花園
 
相遇，是為了某一天道別。與路經(jīng)的花朵打過招呼
就該下山
同時下山的，還有尚未填滿的深情
趁不舍邁開腳步之前，把每一個目之所及的詞語
焐熱到沸騰
 
再墜落，也不能深情，一深情就注定輸了
懵懂以為自己是垂情，結(jié)果迎面走來的是棟蜃樓
萬物皆有自己的深淵。有些東西，會在黃昏退場后的迷茫中
悄悄地離開
 
但過往的一切，無論是寺廟，還是蜃樓，皆為風景，皆為柔軟
皆為記憶，皆在記憶與時間里
重新開出永不凋謝的花來
 
記憶與活著的意義，仿佛就是為了打造自己的一座花園
并用花園埋下所有的傷
 
 
補藥
 
可憐的太陽終于掙脫了隔阻，露出對萬物的恩惠來
云層啊，使用那么多手干嘛呢，好好的希望，好好的秩序被打亂了
 
柔軟的青草，有了光潤的支撐，才敢挺起腰身來
也把花朵喜歡的
像開出了智慧一樣地滿足，我們走在它們幸福的重心上
身上沾滿的太陽是一層，內(nèi)心沾滿的太陽也是一層
 
如此下去，該有多好，當霧氣散去，傷口愈合
生命的體驗
就會醒悟過來
 
 
坐于薔薇前，我變得年輕
 
去掉野生與卑微，先許孤傲存在。
 
春光，春風與我共坐。良久。你不敢相信，時間有時候
真的會變得年輕
比如，大青石前的那株薔薇，在枯過一次之后
又重新回到青春與絢爛之中
 
漣漪屬于水的，也屬于蕩漾的，屬于笑容的
屬于陽光的
是的，切不可忘記了時間的好，浪費了它的回環(huán)圓潤
 
浪費它贊美薔薇，剪掉枝節(jié)，剔除每一個詞語的虛偽
讓它們更骨感更真實地表達
多么年輕啊，春風又遞過深綠色的容顏，撩了撩我眉間的蕩漾
 
 
再給你一次春天
 
在野外行了許久，我準備將春天打包回家
我所指的家，當然是我的純粹，我靈魂的居所
 
流浪那么久，遭受命運的打擊，是自然與生存的必然存在
流出來的傷口，自然縫合了一部分，剩下的，時間還會伸出一雙溫柔的手
擦去哭泣，并在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上
嵌一枚蝴蝶
只要時間長出翅膀，我依然會飛翔
 
到時，一切都傷害不到我的身上，時間會臣服，會垂下頭去
會重溫我與它共有過的眼淚，溫柔與包容任它霸道了那么久
也許，時間還會為它再點燃一次煙火，讓懺悔與不安吐出
來自于我給的春天
 
 
種太陽
 
太陽的臉露出來了，今天出門去種地，希望種出更多的太陽
以后遇上陰雨天，也不用擔心種子久得不到陽光
而憋屈在肥厚的土壤里
 
抬頭看看身旁的洋槐，花香的濃郁厚實擠在一起，托舉它們的葉有些顫抖
是不堪其重呢
還是陽光貪圖頑皮，忘了歸來
 
是的，必須多種些太陽，種出它們的韌性，儲存在心里
不是它們怕冷
是我自己一遇到事情，心里的種子就找不著方向
 

作者簡介：
　　 孫麗，固始縣人，生于1978年12月，自由職業(yè)者，有詩詞、散文刊于《中國詩人》《詞壇雜志》《南京日報》《江寧日報》等。
 
 
 
豫南植物志（組詩）
         □趙婷婷
 
 
三十三株植物，我一一讀過。
 
 
芒萁
 
長滿修辭的身體
高舉問號 揣摩
香客們眉宇間的字符
 
心思與草木的隔閡
大抵源于，聆聽過經(jīng)文的雨
與窺視過法事的塵
 
風鈴系不住最后一抹殘陽
僧人如昨 俯身拾芒萁
星星點點在灶膛里滋啦作響
 
 
澤漆
 
水的眼眸遍地都是
時不時與我相覷
 
有時化作貓眼兒草
“生人勿近 小心有毒”
有時化作五朵云
仿若仙子揉了初雪入筋骨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兌換今生一株止癢藥草
也未嘗不可
 
 
芫荽
 
風起婆娑
搖曳一首
17世紀蘇格蘭的民歌
 
販布匹的商人
你要去斯卡波羅集市嗎
那里住著她舊時的相識
 
孤獨的長跑者心事如霧
興許 風的盡頭
芫荽花 盛開在他必經(jīng)的路途
 
 
辣蓼
 
從頭到腳的苗條兒
從莖到枝兒的鮮艷
野灘荒崖笑納這
垂落人間的大段晚霞
 
多情的詞人呀
淤青會在死潭里發(fā)酵
加快血液凝固的長短句子
如這蓼藤 辛辣外溢
 
 
石竹
 
你靜靜地呆在花壇中
傍晚17:40的陽光
趨向白熾
 
人來人往，聒噪不停
我站在你面前 打量著這位
失散已久的小伙伴
 
這方土地上，我靠一株植物
喚醒記憶中的自由
 
 
山茶花
 
風栽在山頭
催化葉片上蠟質(zhì)的嬌羞
雨栽在花蕊里
接納是動態(tài)的綻放
 
我一個人站在茶花里
撐開所有潔凈的素色
試圖尋找些灑脫的詞匯
來掙脫美與丑的束縛
 
 
紫云英
 
天線上雀鳴依舊
母親喚雞崽兒的溫柔依舊
草籽花兒應約如舊
 
去年肥過的土壤
告訴我世界還是那個模樣
我便查閱資料去辨析這與那的區(qū)別
 
那一串串 妙不能言的紫鈴鐺
是我跟這座鋼筋水泥和解的錦囊
關于美好的修飾語也不過如此
 
 
田旋花
 
撐開的小A裙兒
到了夜晚總被疊放整齊
 
歷經(jīng)面色萎黃的夏與秋
身陷黃土的裂縫
對著星辰哼唱一首夜曲
 
還在等那位女孩嗎
還在等她在月色升起時
帶走一朵，別在腰間么
 
 
獼猴桃花
 
鵝黃色的花瓣
根根分明的蕊
時光在一朵花里打轉(zhuǎn)兒
 
如果沒人告訴我
我不知道它有名字
正如，如果你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如何去猜測
 
流云偶爾經(jīng)過我
我也會想起
一段舊電影，在幕布上
顫顫悠悠
 
 
紅楓
 
蝴蝶，定居在楓葉間
未曾起舞的那些日子
暗淡里透著一絲可以鑿破的光
 
暮春把千萬朵花兒舉過頭頂
所有的色彩都恰到好處
所有的相得益彰，都少了點
鋸齒般結(jié)痂的傷口
 
 
映山紅
 
嚼一朵映山紅
薄薄的酸澀下
厚實的泥土氣息直躥而入
 
就此打住吧
大別山上紫色、粉色的映山紅
早已搬遷
剩下的老弱病殘，思念成疾
 
 
燕麥
 
“種了一坡，收了一車；
打了一籮，煮了一鍋。”
 
不招待見
就以風為媒，能流竄多遠
走多遠吧
破壁、去殼、去芒、去糙
 
進城
一不小心，觸碰到一位老人
乞討的身影
 
 
一年蓬
 
一低頭
白色的小野菊跌入視線
盤狀有序的模樣
跟秋風掃過的原野
并不違和
 
懶得言語
或隨意斷句
蓬蒿生長的欲望
像極了渴求贊賞的目光
 
 
灰灰菜
 
骨子里穿過的風
凝成綢緞般的外觀
濃綠的血肉
時刻提醒著自己
是一株野草
來自某人的故鄉(xiāng)
 
 
夏枯草
 
山坡上
裹著紅頭巾的嬸嬸們
蹲著身子
熟練地扯著牛佤頭
 
你一句，我一句
滿滿一籮筐的紫穗兒
都曉得那些逃離土地的兒女們
姓甚名誰
 
我在疾馳的風里穿行
準備折回時停留
山野似一桿秤
家鄉(xiāng)超重 這端愁緒如絲
那端掂不起的量 化作結(jié)節(jié)
等來年夏枯草搗碎入喉
 
 
蒼耳
 
你為什么牽著我的衣角
瞧，皺成了褶子
丟在老屋的前后跟兒
 
后來，后來
親人遠走他鄉(xiāng)，葬于他鄉(xiāng)
 
你曾聽到的那些乳名兒
不費一兵一卒
扎痛一顆念舊的心
 
又一次黏在褲腳的你
突然很親切，很親切
 
 
金銀花
 
給你一種怎樣的意境呢
榴花正紅 青杏尚小
你這一蒂二花的主兒
 
怎不知蜂蝶成趟后的落寞
怎不知物盡炎涼后的寂靜
 
貧瘠的土地上 葉片打蔫兒
抱團的鷺鷥藤 披霞上陣
大自然何嘗不是天生的藝術(shù)家
 
 
婆婆納
 
越過籬笆的
不是牛蹄子
是嚇破賊膽的槍聲
 
老婆婆丟進這片草海的針
縫過一件破棉襖
傳了很多年
 
熬過1959年的隆冬
長眠的骨骼里
透著淡淡的藍藍的光
 
 
還陽草
 
滿山是你
滿山是著了秋的鐘聲
滿山是泛著苦味的色調(diào)
講述著藥食同源的道理
 
路過一家舊書攤         
一本影印版的《救荒本草》
扉頁上手書著
“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
 
 
豬殃殃
 
田埂上
倒生的小刺毛
接住少年拋來的泥巴彈丸
 
炮火無眼的1930年
他們躺回大地
化作漫山遍野的豬殃殃
奉養(yǎng)著千百個英雄坡
每一座旁都守著不會流淚的鋸鋸藤
 
 
毛楂兒
 
紅果開花的日子，土墳上
總有密密層層的煙火氣
炸毛的孩子，扯下青果
你追我趕，進行一場軍事演習
 
1949年的山坡上
多了祭奠的果盤、酒水
再羸弱的人
也有不容侵犯的芒刺
 
 
香椿芽
 
三十一兩
貴與賤
瞬間與尋常綠葉拉開距離
 
筆直地立在枝頭
底氣十足
然而 被分割的人生一樣 不完美
 
如果選擇臭名昭著
是不是太過招搖
 
 
薺菜
 
三月三 煮雞蛋
一代又一代人的習俗
斷了 續(xù)了
 
老人們擇著薺菜
嘆息著
媽媽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
 
我低著頭
老點的薺菜伸出心型的果粒
與暮春握手
 
 
馬蘭頭
 
你蹲守在水塘邊
洞悉池魚之間的絮語
以守望者的姿態(tài)
等度假的女人們
攔截下瘋長的孤獨
 
一種來自大山的憂郁
與花椒相遇時 被熱油澆滅
 
 
榆錢
 
課本上
小男孩騎在樹杈上捋著一串榆錢
一幅圖
喂飽了多少草木入腹的童年
 
北方有榆錢，北方有呼蘭河
北方有收攏時代速度的韁繩
我的家鄉(xiāng)有手書草根的執(zhí)燈人
 
 
托盤
 
熟得太用力
總會被看出心思
 
當初的青衣
飲下豫風淮水
將珍饈攢成瓊漿
趁著夏至，高溫上色
 
不張揚的圓滿
被山野托盤而出
 
 
野葡萄
 
口水從胃部出發(fā)
阻截在唇齒內(nèi)
味道在頭頂縈繞
直達腳底
 
又從大地集結(jié)
串起童年至味
一輩子過癮的感覺似乎并不多
 
 
野栗子
 
初冬的風一來
栗子裹著殼滾落
進草叢抑或跳進籃子里
都免不了
來年新枝初芽
新果飽滿
 
 
秧李子
 
扒開濃密的枝葉
寶藏是顆顆飽滿圓潤的果子
 
吃一顆青紅
酸澀攆走疲憊
 
挑出深紅的那枚
留給被肝硬化折磨的奶奶
 
 
羊奶泡
 
雀斑分布得均勻了
羞澀沉了一嘟嚕
 
勞累的父親，折下數(shù)枝
送給巴望了一年的孩子們
 
 
白麻
 
小男孩
撕下蟲子們御寒的那片床單
準確無誤地
捏住蟲子的腦袋
走到家門口
喂給那只待產(chǎn)的老母雞
 
多年以后
雞寶寶站在食物鏈末端
常年吃素
苘麻葉卷曲成荷尖兒
無人來采
 
 
八月炸
 
我有一口袋的甜蜜
掛在枝頭等你
你進山時，蟬鳴夾道歡迎
把我裹進布袋里
陪你下山
陪你將廉價的面子
扔進“不可回收”的桶里
 
 
棠梨
 
成千上萬的小果子
滴溜溜垂下
 
這小指甲蓋大的春天里
多少留守兒童把“父母”倆字
濃縮成一肚子的酸澀
 

作者簡介：
　　趙婷婷，80后，信陽市區(qū)某學校教師，碩士研究生。作品散見于《2020中國年度微型小說》《小說月刊》《當代小小說》《東方散文》《散文詩》《天津詩人》《信陽周刊》《信陽文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