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松垮的木門
虛掩著灰暗的歲月
蛛網(wǎng)屏蔽的地方
總閃動著深刻的記憶
從墻壁的裂縫中
望到的不是斜陽
而是一個旋轉(zhuǎn)的童年
院中的一棵棗樹
還掛著去年的兩顆干棗
紅紅的
像一雙哭紅的眼睛


骨頭
 
腳手架是由一節(jié)節(jié)骨頭
套接而成
來自鄉(xiāng)村的農(nóng)民工
就是一節(jié)節(jié)堅硬的骨頭

看久了
那幾個蠕動的工人
像涼曬的衣服
以藍(lán)天白云作背景
有飄蕩的感覺

高樓越來越高
架子工越來越小
直至融化在藍(lán)天
直至無聲地退出城市

他看著孩子把一節(jié)骨頭
啃了又啃，吮了又吮
自己的骨頭
有些刀刮的疼痛
 
目光花瓣一樣來自天堂
 
彎下腰，母親俯視著呀呀的兒子
像太陽與向日葵對望
我才知道，母愛不是紅色，而是金黃色
母與子以一朵朵白云的語言交流
看到的一張臉
就是所有的世界

彎下腰，兒子俯視著呻吟的母親
如看到烏云遮掩的一輪月亮
母親俯瞰兒子一輩子，兒子
像漂泊的云，只為母親下了幾滴雨
才發(fā)現(xiàn)那一輪明月
已被歲月抽空了蠶絲
如一枚沙灘上的貝殼

彎下腰，目光花瓣一樣來自天堂
彎下腰，思念的鳥找不到巢
 
撐破一塊巨石的雙手
 
一雙從泥石流中挖出的手
還做著向上托舉的姿勢
一個父親
無論什么時刻
總用托舉撐住的姿勢
證明著父親能撐起家庭的天

可是，這次沒有撐住倒塌的石山
一雙托舉的手
成為一次災(zāi)難留給人心的陰影

我想，撐破一塊巨石的雙手
就是父愛
 
蒼茫
 
一個人坐在山頂
看山一座座簇?fù)矶?br />直至撐起遠(yuǎn)方的天空
揮動著白云的紗巾

無所謂希望
無所謂絕望
蒼穹展示的蒼茫
被鷹割破
夕陽每天必須燃燒一次
飄在天空的欲望

山頂上站久了
一只鳥穿過了我的胸膛
 
骨管里升起一縷炊煙
 
離開故土
故鄉(xiāng)就成了一縷炊煙
親情定格為一個背影

即使一天一望
唯有佝僂的炊煙
唯有佝僂的背影
唯有佝僂的惆悵

五十年后再拾童年
感動的不是洋房大院
那個塌陷的老院子
讓思念塌陷

墳頭的荒草
淹沒了時間
鄉(xiāng)愁在骨管里
裊裊升起
 
老農(nóng)
 
把一畦畦洋芋花
看成了閨女
把一堆堆洋芋
望成了子孫

一沓人民幣
像一個個盾牌
卻抵擋不住西風(fēng)的箭
打發(fā)子孫進城之后
只剩下三張“大團結(jié)"
遮掩自己頭上的風(fēng)雨

村莊的老農(nóng)
是村莊最后的莊稼
靜靜地等待那一輪鐮月
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