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出哪一朵花不美
——評郝志遠的詩集《春天的姿態(tài)》
郝志遠,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1979年起發(fā)表作品,先后發(fā)表長篇散文20多篇,雜文100多篇,詩歌400多首。詩作在2015、2018年分別獲第二屆、第三屆中外詩歌散文邀請賽詩歌一等獎、最佳詩歌獎(2015),2015年獲“記住鄉(xiāng)愁·詩意柳街”詩歌大賽入圍獎,2017年獲第三屆“中華情”全國詩歌散文聯(lián)賽金獎,2018年獲世界華語詩歌大賽原創(chuàng)優(yōu)秀獎,2018年獲第九屆中國詩歌大賽金獎、最具人氣獎,2020年獲第五屆中國新詩百年詩歌獎金獎。2022年7月入選《中國詩歌百佳精英作家》暨首屆孔子杯中國文學大賽。著有《讓心飛翔》《春天的姿態(tài)》(詩集)、《七色土》(散文集)、《做人做事》《追求 ——通向民主的橋梁》《公民建議論》。
人在我的印象中,老一代詩人擅長用傳統(tǒng)的手法勾勒生活的面目,贊美多于批評,理性大于感性,共性高于個性。豐富的閱歷和廣博的見聞是他們不可相比的創(chuàng)作優(yōu)勢,其弱勢也是與生活貼得太緊,語言彈性不夠,審美空間狹小。
郝志遠新近出版的詩集《春天的姿態(tài)》,在處理傳統(tǒng)與現代的關系上取得令人驚喜的突破。與傳統(tǒng)割裂,是新詩的悲哀。拒絕現代,同樣也是新詩的悲哀。傳統(tǒng)與現代的融合,才是新詩走出困境的必由之路。郝志遠堅守傳統(tǒng),但沒有固步自封,而是努力從現代詩中汲取豐富的營養(yǎng),守正不忘創(chuàng)新。比如寫《春天的姿態(tài)》,不再停留在花紅柳綠這類乏善可陳的意象上,首先追根溯源:“春天/出身于蒼涼的世界/從寂寞和孤獨中一路走來”,對春天的認識獨具慧眼。與雪萊“冬天到了,春天還遙遠嗎?”立意截然相反。雪萊在冬天期盼春天,展現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熱情與信念。郝志遠卻在春天回望冬天,展現出對歷史的深情回眸和無限敬畏。“那是一次艱辛的跋涉/那是一次漫長的等待/那是一場積蓄已久的大雪”。春天在詩人眼中是一個跋涉者的形象,這就與其它寫春天的詩有了質的區(qū)別。就是直接描寫,也與照貓畫虎的描摹截然不同:“那是一次壯麗的重逢/比如/種子與土壤/樹葉與樹枝/羊群與草地/大雁與天空/但是 不知道有沒有/那一次別離的眼神”。重逢不忘別離,但眼神不可能一樣,詩人明知故問,用四組意象凸顯春天帶來的生機勃勃。整首詩迂回曲折,轉換自如,不是詞語的精心推敲,而是感覺在主導情緒,給讀者留下了廣闊的審美想象空間。
春天在詩人眼中千姿百態(tài),呈現出多樣化的美。《春天的美》突出其低調的個性和使萬物復蘇的能量:“春天是為萬物而來/甚至沒有自己的姓氏/喚醒所有的生命/就悄悄地隱去”;《我愛你,春天》,化虛為實,想象獨特,用代入法表達對春天的眷戀:“悄悄地爬上一棵樹/成為一片葉子/從此/日日夜夜陪伴你”;《我說不出哪一朵花不美》,對比之下用雙重否定來肯定春天無處不美:“你可以說哪一朵花最美/但是我說不出哪一朵花不美”;《這一個春天給你留下遺憾》用錯過的遺憾反襯春天的美:“忽然覺得/辜負了大好春光”;《靜靜地等候》寫疫情中春天病態(tài)的美:“自然界的春天來了/但是/這一個春天/難以驅除人間的寒氣”,“我們無法記住其中的每一個人/但是記住了不愿戴上又不敢摘下的口罩”。寫春天的詩多如牛毛,但郝志遠與別的詩人寫得迥然不同,具有清晰的異質性,熟悉的陌生感。視角多樣,內涵豐沛,有效地拓寬了春天的審美領域,既符合春天的自然屬性,又寫出獨特的個性,還上升到共性,幾性融為一體,具有超越、暗示的藝術特質。
泥土養(yǎng)育了生命,作為一名詩人,歌唱泥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艾青“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道出了億萬中國人民的心聲。在郝志遠眼中,樸實的泥土首先具有平凡的美。在《平凡的事物》中寫到:“平凡的事物/習慣了平凡/默認了與生俱來的卑微/比如泥土,比如小草”;在《不可替代的組合》中寫到:“一片泥土/曾經多少次孕育花朵和果實/千百年后他還是泥土”。泥土從不居功自傲,本色永不變質;泥土又是不平凡的、神奇的。在《不要成為風箏》中寫到:“做一簇泥土/為無依無靠的一棵花草/提供溫床”,泥土擁有寬廣之胸懷仁愛之善心;《我依然低下頭注視泥土》,從“低下頭”可以想見對泥土的虔誠,從“注視”可以體味到對泥土的深情。“低下頭/就會看到/與鮮花不同的一種美”,那是對生命的默默守護;在《何必拿捏》中詩人不愿做高處的古董,不愿做爐中燃起火焰的干柴,而要“和泥土滾粘在一起”。“滾粘”是詩人創(chuàng)造的詩語,來自生活,形象地表達了與泥土的親密;《冬天對土地說》:“當你一無所有/只剩下疲憊的身軀/樸素的面容/我用全部的熱擁抱你”。借冬天表達對土地無功利的愛戀;《等待》贊美勞動:“汗水浸入泥土/是最美的艷遇”。“艷遇”一詞用得大膽,既感突兀,又在情理之中,賦予了真摯的情感內涵;《在泥土面前》用比喻寫泥土的滄桑:“黃色的泥土/就像一個老人的皮膚/皺巴巴的”;《淚痕》用擬人寫泥土的焦慮:“我是失眠的泥土/擁抱著干澀的種子/靜靜地接受著每一個雨點的撫慰”;《洪水流過的山坡》用失身寫泥土的無奈:“洪水流過的山坡/多了幾道溝壑/疲勞的泥土終于在最后一刻失身/跟著洪水私奔到大河大海”。泥土有平靜安然的時光,也經歷過磨難和屈辱,但詩人對泥土的愛始終如一,認為《生命的莊嚴》:“不需要巍峨/不朽和永恒/其實/就是一柆泥土/一片綠葉”,揭示了生命的真諦,把泥土提到前所未有的思想高度。郝志遠筆下的土地始終與人類命運休戚相關、生死與共,蘊含著寬闊深邃的情感內涵。他對土地的愛就是對祖國與人民的愛,這是一位大地之子發(fā)自靈魂的美聲。
與土地緊密相聯(lián)的是種子和根,詩人多次寫到這方面的主題,特別對根情有獨鐘。寫根離不開泥土,在《又一次走進秋雨》中寫到:“任秋雨一次次敲擊/我敬畏的泥土依然不動神色/總是敞開懷抱接受洗禮/撫慰每一根逆境中的根須”,足見泥土對根的理解與愛惜;《根》寫根對泥土的依戀和忠心:“一頭扎在地下/隨遇而安/以泥土為家/以泥土為至親/以泥土為知己/把每一滴眼淚/每一個笑容/每一次呼吸/都投向泥土”;在《不要恐懼》中強調泥土對根的重要性:“只要你的根不離開泥土/只要你面向太陽/雷電不能擊倒你/風雨不能摧毀你”;在《既然注定離不開地面》中寫到:“你是鉆天的大樹/根還得扎在地下/花紅柳綠/也要落葉歸根”。落葉離不開根,根離不開土地。土地既是生命產床,也是生命的歸宿;在《多變的季節(jié)里》寫大樹和小草:“心向著天空/根連著大地”,可以看作是寫理想與現實的關系;《陜州地坑院亦夢亦真》中寫根的低調和積極向上:“把根扎在地下/比地平線還要低/從此/每一步都是向上”;《歷練》寫根久經考驗:“一次次的災難/都是為你免疫”,“一次次災難/加固了你的根”;《頤和園》和蒼涼的歷史聯(lián)系起來,突出根與泥土的價值:“一切都遠去了/只有埋藏很深的樹根和土/留了下來”;《不能忘記》延伸到一種民族情感:“雖然素不相識/但是我們同根而生”;《今夜的夢》寫根的饑渴:“久旱的根需要澆灌”;《火紅的臘月》寫根的疼痛:“讓凍僵的根須記住疼痛/在眼淚澆濕的土地上長出新綠”。沒有根,就是浮萍。根是生命之本,根是文化之基,根是情感之源。尋根就是生命的認證、文化的自信、情感的認同。郝志遠作為一名官員,他對根和泥土的理解極具人民情懷。一個官員離開了大地,離開了人民,會走向哪里?能走多遠?意味著什么?這是每一個官員應該深入思考并必須面對的現實問題。
郝志遠是一位現實主義詩人,他繼承了杜甫、白居易的批判現實主義精神,一次又一次地展現了憂國憂民的博大情懷和”位卑未敢忘憂國”的責任擔當。他的一些詩就是官場現形記?!堵槟尽芳仁菫閬y作為畫像,也意在喚醒民眾的覺悟。
城市的街道/像一副多病的肚皮/縫合了/又剖開/利刃一次次劃過/就連一個拒絕的表情/也從來沒有/更不會有/哪怕是微弱的呻吟/還有什么/要比先天的麻木/讓人痛心
這首詩針對城市建設中官員的任性和妄為,突出嚴重的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聚焦被損害對象的麻木不仁。魯迅曾對國民的墜性進行了深入骨髓的挖掘,現在仍有教育意義。在特定的歷史時期,一些官員為什么法治意識淡薄,為所欲為,除了自身各方面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其中也包括人民群眾的監(jiān)督。人民群眾監(jiān)督乏力,一方面有畏官心理,另一方面認識不到這種危害的嚴重性。詩人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從環(huán)境反思這一社會現象。反對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除了對問題官員追責和懲處外,必須喚醒人民群眾的主人地位和監(jiān)督意識。《這是一條多遠的路》反應的是現實生活中的不公平,間接地反應官場存在的問題。老家鄰居遇到不公正待遇來求他幫忙,“我也一樣 /不知道該找誰/又不能不念鄉(xiāng)情/只好介紹她去找一位認識的人”。他沒有講一堆大道理敷衍,但社會的復雜人心的險惡使他明白“有理也不一定能贏”。結果怎么樣?沒有交待,只說了幾句無奈的安慰話。法治之路任重而道遠,這首詩題目本身就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郝志遠對自己的解剖和反思極具反諷意義,“你問我每天在做什么/我說不做什么/其實我一刻也不閑著”(《都是明天的事》)。辦公室顯然也不是有些人認為的“一張報紙一杯清茶”,但很多官員無意之中又陷入事務主義的旋渦。詩人以自身為靶子,對忙而無果的官場現象給以無情的抨擊;詩人筆下的《秩序》無異于循規(guī)蹈矩,“公園里的草坪/是從畫好的圖紙上/一棵一棵搬來/拼成漂亮的圖形/長到規(guī)定的高度/就要剃頭”,“路邊的樹……以同樣的姿勢/隨時準備接受檢閱/看慣了這些樹/人們臉上也長出樹的表情”,借自然抒寫生命的被動和人性的壓抑;《被喂養(yǎng)的鴿子和金魚》和《不要成為風箏》表達對失去自由的悲憫,寫鴿子“主人馴養(yǎng)了你/也規(guī)定了你來來往往的方向和距離”,寫金魚“給你撒下食物的人/只是為了觀賞/滿足一時的好奇”,寫風箏“一舉一動/都要受制于那一根若隱若現的繩”;《這一天我以共和國公民的名義》,站在《憲法》的高度,呼喚從孩子開始,培養(yǎng)獨立的人格和現代精神,“孩子們受到的教育/不僅僅是聽話和孝順/還要學會獨立思考/放飛幻想的翅膀”;《共振》也是一首呼喚人性的詩:“貧窮而年邁的父母對你嘮叨/不要嫌他煩/鄰居的大爺直呼你的小名/不要慍怒/有人和你爭辯/不要怕傷了你的面子/有人冒犯了你的尊嚴/不要耿耿于懷”。語重心長,從中可以反證官場的虛偽和人性的變異,有讀《論語》的感覺。詩人教誨我們如何修身養(yǎng)性,使人活得更像人;《謁霍州府》對官與民關系的歷史思考令人震撼:“朝代在變 年號在變/不變的是/官員在大堂上坐著/百姓在下面跪著/年復一年 日復一日/不知有多少人跪過的那一塊石頭/磨出了深深的坑//從跪著到站起來/用了幾千年”。生命不能沒有尊嚴,流露出強烈的民本思想;《生如夏花》與寫風花雪月的詩截然不同:“克制了高攀的沖動/抵御了墮落的誘惑/日日夜夜的煎熬/一點一滴地凝練/出落成一副/驚世駭俗之容/沉魚落雁之美”。這正是詩人為官之道堅守的原則和底線,也有對官場惡習的委婉批判。在市場經濟時代,人被物質利益牽著鼻子走,為了生存變得不像人,與魯迅理想的人距離越來越大。詩人從特定的視角,以深切的悲憫,觸動了人的精神軟肋,意在修復衰落和變異的人性,以期實現生態(tài)的轉變和人的全面健康發(fā)展。
郝志遠的現實主義寫作,更多地是在弘揚主旋律,釋放正能量。在《抬頭尋找天空——霍山七里峪隨想》寫到:“每一棵樹都在大聲地說/有了高度才有健康/他們還說/不要怕同伴長得比自己高/大家都長得高/才能互相依靠/幸福/就是伸直腰桿/成長/就是抬起頭/尋找天空”。嫉賢妒能是人性的弱點,詩人豁達的胸懷、積極進取的昂揚精神具有鼓舞人心、啟迪心智的激勵作用;疫情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世界格局。作為一名現實主義詩人,不能不關注這一最大的現實。詩人在《春天還在路上》中寫到:“春天沒有來/因為路上還有重重關卡/關閉的道路連接著關閉的城門”。但勇敢的逆行者奔赴在祖國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如白色的花朵遍地盛開。進而贊美到:“白色/是這一個季節(jié)/也是這一年最美的顏色”;一個人有什么樣的心情,眼中就有什么樣的風景。一樣的風景,可能就是兩樣的情懷。一些領導干部退休后精神失落,看到冬天就感到人生的蕭條。郝志遠從領導崗位退下來后,一手書法,一手詩歌,為民族文化的繁榮發(fā)展忙得不亦樂乎。他的《立冬的日子》融入自身的生命感悟:“立冬的日子/我看見/金黃的樹葉/在風中跳起歡樂的舞蹈/那輕松的神態(tài)/像是在告訴人們什么”,完全是另一番火熱的生命景象和輕松自在的精神狀態(tài)。寫到樹枝:“在風中搖搖晃晃/飄來飄去/為了不被折斷/他不敢挺直身軀”。不同于年輕時的寧折不彎,有了老莊順其自然的況味。寫樹干:“樹干/還像平日里一樣淡定/他的自信/是深埋于地下的根/無論春夏秋冬/總是保持不變的姿勢”。很多官員自信來源于官位,職位一旦被免,就失魂落魄。郝志遠的自信來源于泥土、根、春天以及不變的初心。
郝志遠的情感之根在大地,在現實,在人民,所以才能寫出枝繁葉茂的詩歌。與他之前的詩歌相比,詩歌的思想性、哲理性明顯增強,思想又不是空洞的說教,而是飽含深切的情感體驗,寓于豐滿的意象之中,就像骨頭與血肉相互依存。比如,寫《葉子》:“向上還是向下/向東還是向西/都由不得你”。認識了客觀規(guī)律,無奈就減輕了很多;《坐井觀天》中寫到:“只要內心是晴朗的/陰雨天也很美麗”。主觀可以改變客觀,美也是辯證的;《又看見那一片熟悉的水面》:“不要總是仰望/許多美好的東西需要俯視/比如小草/比如晶瑩的露珠”。美的東西不一定都在高處;在《不要說我們老了》寫到:“不要說我們老了/抱著一顆童心/就會有不老的青春”。青春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態(tài);在《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寫到:“不要為晚點憤憤不平/到達的時間就是正點”,對人生的超然和理解讓人感動;《人生可以飛翔》寫到:“總說放下 到底是放下什么/背負過多的恨 只會讓人下沉”,啟迪人們放下恨,“給良心一個最好的安頓”;《該忘記的就忘記吧》寫到:“記住得太多/心就會很累/滿腦子都是壞人/眼前就會一片漆黑”,忘記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心理減負;《尺子》認為“所有會拐彎的東西都值得懷疑”,詩人卻質疑“如果世界上/只有你這一把尺子/公正就永遠在你的嘴里”。公正還得看用什么尺子丈量,從理念上對公正予以糾正;《花期——致高考落榜者》:“考試是一把尺子/他量出了你的短處/卻沒能量出你的長處”。人生的路千條萬條,高考不是唯一的路;《不可替代的組合》寫到:“在不幸的人面前炫耀幸運/或許才是真正的不幸”,是對幸災樂禍的辛辣嘲諷,是對人性惡的尖銳批判;《沉浮》:“昨夜的秋風里/青澀的果子被吹落在地/身居高處/不可掉以輕心”。起興自然,寓意深刻,具有警示意義;寫《歷史》“有時藏在地下/有時躲在被人遺忘的角落/總會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站出來大聲講話”。歷史的真相遮掩不住,最終都會浮出水面;《記住》中寫云:“雖然沒能化作雨水/卻已付出最大的努力”,不以結果論英雄,對云的理解能引起很多普通勞動者的共鳴;在《成長與理想》中寫到:“如果不再是為了自己頭頂的光環(huán)/我們才有資格討論/應該有什么樣的理想”,理想與民族、國家的未來聯(lián)系起來才有意義;在《石蘭峰》中寫到“行善的人都是英雄”,對善的贊美上升到新的高度;《偏見》“偏見的可悲就在于/也許永遠不會自知/偏見的可怕/就在于/總以為別人是偏見”。一個“可悲”,一個“可怕”,突出偏見的謬誤。郝志遠的詩中不乏警句詩眼,確是人生經驗的提純,揭示出客觀與主觀、年齡與心態(tài)、晚點與正點、放下與放不下、記住與忘記、尺子與公正、高考與人生、不幸與幸運等各種關系,閃爍著思想的光芒。詩歌內容的廣度與思想的深度、情感的濃度與意象的純度達到有機的融合和高度的統(tǒng)一。
郝志遠也寫有一些直抒胸臆的作品,著名詩人木斧先生認為直白未必不是詩,收入這本詩集的《這是一條多遠的路》不但佐證了木斧的詩學觀點,而且也說明了直白同樣能寫出好詩,但寫作難度更大。審視這本詩集的大多數作品,我驚喜地發(fā)現詩人學會了用意象說話,前面所舉的詩歌都有一個或者幾個意象。他的意象不像有些現代派詩人生搬或化用西方現代詩歌中的意象,完全是來自自然或生活,是本民族的意象,似曾相識,但又感到新穎別致,有他的獨特發(fā)現,有他的情感意蘊,有他的思想內涵,是民族文化的拓展和深化。從語言上也可以看到他鳳凰涅槃式的變化,比如《我是今夜的雨》寫“我和太陽來自一個方向”,《悶熱的街道上》寫“樹梢等著風的撫摸”,《輪回》寫“烏云和閃電吵架了/爆出幾聲驚雷/把天空撕裂了/他們痛哭流涕”,《六月的雨》寫“這雨/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就像形式主義的視察和調研”,《拋棄今夜的憂傷》引用一位滴滴司機的話“人累了可以回家/心累了到哪里去”,把《記憶》比作行李箱、地圖、指南針、一盞燈、一根繩,一根樁。從這些詩句看,詩人或口語,或修辭,語言的彈性明顯增強,內涵明顯擴大,思想明顯提升,在情景交融上取得顯著突破,蕩漾著現代詩的神韻。他的語言沒有學院派的做作,也沒有小市民的油滑,質樸而多變,鮮活而又冷峻,陽光而又深沉,實現了現代感與現實性的和諧統(tǒng)一。這個年齡段的詩人,容易被傳統(tǒng)裹足,很難掙脫傳統(tǒng)的束縛,但郝志遠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英姿勃發(fā)、闊步前進,寫出了傳統(tǒng)與現代、浪漫與現實結合得較好的作品,為新時代詩歌的繁榮做出了自己腳踏實地的努力,特別是2015年以來,創(chuàng)作上呈現井噴狀態(tài),寫出一系列代表性作品,實現了藝術上的華麗轉身。當然,也有少數作品立意不夠新穎,還有一定的提升空間。詩海無涯,要想抵達理想的彼岸,每一位詩人必須超越自我,突破現狀,不斷地再出發(fā),向著遠方破浪前進。
原載《山西文學》202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