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屏（外十首）
2016-07-11 作者：王老莽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次
王老莽，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重慶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詩刊》、《綠風(fēng)》《大河詩歌》《詩潮》《重慶文學(xué)》等刊物發(fā)表過詩歌作品。
而我在北屏找到了北
赴死的北！殉情的尸身并肩
站成四萬八千歲的枯松。北屏
為一段野史殉情，為老縣志的疏漏
殉情。為蜀道的悲鳥殉情
為這一次邂逅，殉情
祼露的草原都是母體
所有的乳房都是飽脹著的
神田的神，天知地知，還有
我知！而我怎能不讓你知啊
這里是我的領(lǐng)地。每一次置身
草地上的野花都換一種顏色的衣裙
我不屑一顧，是因為
我知道你終將到來
現(xiàn)在，我們可以死了
我已把遺言寫進萬里悲風(fēng)
你不必再補充什么，抱著我
讓我們相擁，站在指南針的
背面！站成最北的
北屏
天花板
我終于平躺下來。躺在
內(nèi)科一病區(qū)七樓24床
像躺在一場兒時的雪仗上
天花板上，一群羊和我對峙
牧羊人，是我的父親。我的影子
從天花板上墜落下來，回到我的身體
父親沒有發(fā)現(xiàn)，他趕著羊群走了
天空又下起了雪
一條河，蜿蜒
從天花板上流過。母親
溯流而上，她似乎在尋找什么
可能是那頭羊的影子
天空黯淡，她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
天花板里波詭云譎
三根血管，在推演著相生
相克。我體內(nèi)的困獸，低吼
它經(jīng)不住草原的誘惑。尤其
是那只母獸仰臥的姿勢
2016年5月22日
清明節(jié)·人間
在墳園路口，我遇見一個
我認(rèn)為死了多年的女人，與祭祀者
一起從墳?zāi)估镒叱鰜?，談笑風(fēng)生
她朝我活人似的笑笑，擦肩而過
這個朝人間走去的女人，究竟死沒死
或者，她就是一個讓人
死去活來的女人
炮仗聲，在墳冢間此起彼伏
像一場極小的戰(zhàn)役。硝煙像疑團
在草木間彌漫。三三兩兩活人
以有求必應(yīng)的心態(tài)，把合適不合適的念頭
都置于墳頭。這來自人間的回訪
更像是一場驚擾
雞鳴茶
雞鳴寺背影里的隱喻
在銹蝕的禪鐘里不能自拔
坐在功德箱旁邊念念有詞的
老僧，想必忘了當(dāng)一天和尚
撞一天鐘的古訓(xùn)。院墻外
永定山上的茶樹，在清明前
一律改為姓唐。草木人間
三生有幸
在白鶴井淹死的，豈止
秦時明月。漢昌河注入前河的
也不盡是怨婦淚。那塊從前世
站到今生的石頭，也被刷上了
二胎政策利在千秋的喜色標(biāo)語
沉睡在歷史頁碼里的茶馬古道
偶爾，也會在中渡口的月影里
醒來
我覺得雞鳴茶，理所當(dāng)然
要與一個女子有關(guān)，甚至有染
不然就配不上貢茶這個爵位
也用不著攤涼。脫毫。揉捻。提香
這些陰柔的工序。所幸，并坐在
石梯上那個秀色可餐的女子，酒后
依然保持著殺青前的活色
覆轍
我們，在時間的單行道上逆行
一刻不停地趕往過去。走在前面的腳印
都是覆轍。翻開的都是舊歷。我們
在一面鏡子前，重復(fù)成彼此，左右難辯。然后
向鏡子的另一面走去。我們
不斷用陳舊的名詞翻新自己。卻不敢
輕易植入動詞。每一天
我們都在折舊，向生命支付利息。接下來
又開始透支剩余的未來。我們
已習(xí)慣于浪費。然后自責(zé)。痛心疾首
然后又繼續(xù)浪費。當(dāng)我們開始節(jié)省
已經(jīng)所剩無幾
預(yù)言
桃花，搖身一變就開了
春天，搖身一變就來了
鴿子，嘀嘀咕咕
像妯娌之間的騷言雜語
幾只麻雀，在瓦楞間，啄食
炊煙里的柴米油鹽
并不理會，那些自尋煩惱的閑話
夕陽歸來，烏鴉嘴出言不遜
預(yù)言：野櫻桃，一旦重拾落英
臘梅就配不上春天。顧影
自憐的水仙，又算哪一根蔥
人之初
他抱著一歲半的女兒
從十三樓縱身跳下
一本《人之初》，跌回前世
一枚草尖，從地下五層伸出手來
掂量，這份生命的輕重。鳥鳴失聲
一滴淚，落在太陽的沸點上
一個早晨，瞬間熄滅
草坪上，一只母雞
張開皺亂的裙擺
慌忙匍匐在一枚蛋殼上
世界，空無一人
當(dāng)兵
母親，把兩張拾圓的人民幣
當(dāng)成護身符，用叮嚀的針線
縫在，我新軍裝貼心臟的位置
像縫在中國的北京。胸前的大紅花
像施了鉀肥，更加光榮地笑著
李雙江含混的歌聲，像讖語
在高音喇叭里詛咒：
“假若我在戰(zhàn)斗中光榮犧牲
山茶花會陪伴著媽媽”
母親的手指，顫抖
捋著我胸前的紙花，生怕
風(fēng)一吹,它就會變成一朵
山茶花
軍裝
我從熱氣騰騰的澡池里
躍身，奔向那堆
嶄新的軍裝。第一次
里外全新的衣裳在恭候我
班長斷喝一聲：滾下去
洗干凈，才配穿這身軍裝
直到，我把班長的眼神，洗得
窗明幾凈，才一絲不掛地
通過他的安檢
當(dāng)我整裝，重新站在他跟前
立正、敬禮！
班長，才在我臉上
貼上一枚合格的微笑?，F(xiàn)在
他可用這副綠皮信封
把我這潔白無瑕的
處子之身，親手
寄給祖國！
座鐘
時針，壓根沒走。分針
也在耍賴。只有秒針
瘸腳蹣跚。鐘錘
像一條老男人的陰莖
耷拉、搖擺
時間遲早會癱瘓
我必須，走在它的前面
把影子甩在身后
千里之外
我像夸父，把夕陽
追到了千里之外。漢江
將氣喘噓噓的任河攬入懷中
1.任河
任河的任性，反證了江山易改
瓦房店，恰巧停在倒流八百里的刻度上
城口的筏子客，當(dāng)年，也曾在北五省會館
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水路，盡是婆娘的眼淚
旱路全是蜀道的血泡。向西，對于紫陽
不只是一種向度，也是自始至終的
一個追逐
2.紫陽
紫陽二字，我只能望文生義
那些從縣志里翻閱出來的史料，以及
來自民間的傳說，我都不屑一顧
一條河，可以從東向西流到你的地盤
我為何就不能，按照自己的邏輯
把你的名字，重新解釋一次
3.山歌
紫陽的山歌都是山上的
都是富硒的，而且，都是俏姑子
合唱團的婆娘，親手從茶樹上
釆下來的。她們用嗓子，一個字
一個字地揉啊。揉成一團一團的云霧
泡在仁河、渚河和漢江三個茶杯里
離鄉(xiāng)的、回鄉(xiāng)的，包括異鄉(xiāng)客
都呷出了鄉(xiāng)愁
4.陜南歌王
這個從文化館退休的老哥
領(lǐng)著一群不識譜的婆娘，有板有眼地
進行三聲部的合唱，他瞇著眼，用眉頭辯聽
每一個音符。這撥剛從韓國載譽歸來的
俏姑子，臉上洋溢著明前茶的春心
現(xiàn)任館長略帶吹噓：夏清華，陜南歌王
一曲終了，漢江河的波紋，變得
跟月光一樣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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