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眼
 
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
遠(yuǎn)處的，近處的
入到眼里來，入不到眼里來
取決于視力，還是取決于心
 
眼里有的，是否心里有
眼里無的，是否心里無
 
迎面過來一個人
眼睛看到了，心能否看到
心看不到，這個人存在
還是不存在
 
有時不用眼睛看
我們是否能在心里模擬出一個人
并一廂情愿地遙想著他的一切
他的飄逸、灑脫與才情
 
只要想著他，我們的思想
就可以飛越三千里，于一個夜晚
抵達(dá)他溫暖的懷抱
然后，忘記歸途
 
如果別離真的
不能不來，離開他的一瞬
是否就會凋謝，就如三月或四月
落在地上的花，雖然眉目依然清晰
其蒼涼和安靜，卻如同水面
 
這時的月，應(yīng)該是下弦
缺月疏桐間，回響著更漏的凋零
似乎一夜之間，已然深秋
這樣的一種涼，他會否憐惜
 
而那些曾經(jīng)擁有的
是不是也會變輕，并漸漸
沒有了重量，彷佛風(fēng)和水
也能從里穿過去
 
即便這樣，是否仍想過
把他的身影，身影后的木格子窗
窗下的水，水上的燈光
以及那點秦淮的味道
一起放在，心的驀然回首處
 
即便目光看不到，心看到
 
  2017年2月22日
 
 
一雙手
 
一雙手這一生
都撫摸過什么
 
柔軟的、堅硬的、溫暖的
冰涼的，有生命，沒有生命的
是不是都撫摸過
 
看不見的風(fēng)和空氣
以及時間，是否也從指縫里流失過
 
在這個萬法如一的世界
一雙手在其內(nèi)，還在其外
我們的思想，層出不窮的念頭
一雙手能主宰，還是不能主宰
 
一雙手捧一本經(jīng)書后
是否從此就能掃除一切恐懼、煩惱
憂患和暗蔽，有了知見
 
一雙手與另一雙手相握
是否感覺，大地一片清涼
萬物欣欣向上
 
一雙手與另一雙手
十指緊扣呢，是否知道此生
如何跨過那些山高水長
如何相扶，去走沒有盡頭的路
 
一雙手的伸與縮
是聽心的支配，還是頭腦的支配
 
伸能得到什么，縮能失去什么
那些得，是不是我們該得的
那些失，是不是我們該失的
能否分辯
 
人間有千百種生活
就有千百種悲喜，千百種貪念
 
一雙手要怎樣修正
怎樣救贖
 
 
一雙腳
 
從落地開始行走
也是尋找，其一生要走多少路
跨多少坎
 
從離開故鄉(xiāng)那一刻起
是否就沒有了回頭路
 
走過的每一個城市
是否如同橋，腳過去了
心過不去
 
在城市里
它像不像飄來的兩片葉子
所到之處，除了波光就是樓影
總也落不上土
 
而那個一直尋找的伊人呢
在水的一方，還是中央
城市亮起的燈，哪一盞是她的眼睛
她的出現(xiàn)是否比曇花更短
 
有時，它是否想停下來
看看來路，看看走過的那些腳印
是不是被歲月或雪填滿
在寒風(fēng)吹來時，封凍
 
每一個必經(jīng)的路口
一個轉(zhuǎn)角，是否都是一個設(shè)定
一個結(jié)，充滿著命數(shù)的排列
 
這個時候，它是否能把三分猜想
七分判斷，置于一種僥幸
 
就像一朵花什么時候開
交給季節(jié)，什么時候落
只能交給風(fēng)或一場雨
 
或者，干脆豁出去
拋掉一切可能和不可能，絕地而生
 
得滅度，然后斷生死
 
 
一個家
 
會不會令我們，想起童年
想起那個寒冷的黃昏
母親躺在棺木里，被抬向遠(yuǎn)方
父親以同樣的方式，走在三年前
 
這個時候
家是不是如同樹上的鳥巢
等不到來年春天
在一場大風(fēng)里，空了
 
從此，家像一個夜晚
在我們心里，找不著一盞燈
 
什么時候起
我們希望有一個人
能為我們撐起一個家
 
如果他今生不能
來生是否可以
 
就像有一次，看一部電視
皇帝得傳染病要走了
太后、皇后、妃子一個不近前
只有皇帝極其寵愛的歌姬
喝下一瓶藥，握著他的手
讓他慢慢走，她的藥性還沒上來
 
那一刻，熱淚涌上來
那一刻，我們多么希望
哪天心里的那個人要走了
我們也可以躺在他的身邊
握著他的手說，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路上
以后的日子，那邊的日子
我們不害怕
 
一起走，就可以有一個
今世沒有，來生可以有的家
2017年7月24日
 
 
一個人
 
一個人苦苦掙扎
輾轉(zhuǎn)一生，最后概括的
只有短短幾行履歷
 
我們感到冷還是寒
 
就像一根羊骨
誰能想象它活著時
身體的綿軟和流線
完整的閃著光澤的皮毛
曾走過的草地、流水
覆蓋于草地之上的藍(lán)天
經(jīng)歷過的炙熱或者寒冷的歲月
 
一個人走了
有親人懷想他，紀(jì)念他
為他哭泣
 
一只羊走了
沒有羊會記得它，六道輪回中
它必不愿再回畜生道
 
兩千多年前
那個“杞人”的危機意識
是不是警示我們，悲觀是一種遠(yuǎn)見
 
悲觀者
一定是看透人生和生命的人
他的悲觀主義，也一定是透視主義
 
我們追求幸福
從來不想，一個人活著應(yīng)該痛苦
 
痛苦，才能讓我們對世界本質(zhì)
人的生死，認(rèn)識得更透徹
 
就像我們看待
一個人、一只羊那樣
能做到這樣，我們的修行
離皈依，不會遠(yuǎn)
2017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