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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草:生長在大地上的女兒

――方海云詩集《原上草》讀后

2008-12-31 作者:李犁 | 來源:中國詩歌網(wǎng) | 閱讀:
我用這樣的標(biāo)題來形容這本書,想說明這些詩歌像樸素清新的青草,而這蔥蔥郁郁的草就是大地的女兒。同時也印證著這本書的作者也是生長在大地上的女兒。這是一個女兒寫給她生活大地的情書。

 

  我用這樣的標(biāo)題來形容這本書,想說明這些詩歌像樸素清新的青草,而這蔥蔥郁郁的草就是大地的女兒。同時也印證著這本書的作者也是生長在大地上的女兒。這是一個女兒寫給她生活大地的情書。
  但這本書最初讓我驚訝的并不是這些,而是她的技法。我們都知道寫作者之間首先較量的不是內(nèi)容,而是手藝,就是面對同一題材,看誰更有絕活。像劍客比的不是劍而是劍法。所以當(dāng)我讀到作者把平凡的見聞敲打出光芒的語言時,我驚呆了。
  我和這本書作者的丈夫說:她比你寫得好。她的丈夫――每天生活在詩歌中心的詩人和詩歌工作者含羞而又驕傲地笑了。
  其實技術(shù)僅僅是一些把戲,是一場好劇或者一本大書的基礎(chǔ),它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但最終籠罩和震撼人心靈的是它的靈魂,是它的格調(diào)和品位。所以我說這是一本有境界的書,一本平凡并甘于默默生活的小草唱給天空的圣歌,而作者就是一個想用詩歌作為心靈的伴侶,并超越世俗和平庸的大地的女兒。
  她的名字叫方海云。
  我是第一次聽到海云君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她寫詩,而且出版過兩本詩集,并且還得過大獎。盡管我和她的老公是哥們,常在一起推杯換盞,但這個兄弟從來沒有提過。如果不是這次醉在他家里,仍然讀不到這樣的好詩??磥砗T凭拇_是一個不愿拋頭露面,樂于生活在詩歌后面的人。像她老公在后記中說的:“她不愿意把她的詩歌拿出來發(fā)表,只是珍藏在心底,閑暇時拿出來我們一起把玩,為生活增添點樂趣。”
  這種平靜的人生態(tài)度決定了她的詩歌素質(zhì)。誰向下的姿勢越低,誰飛得才越高。所以她不愿做眩目的花,而甘愿做樸素但生命力最強最旺的青草。像她說的:“……大地之上/我們小草一樣活著//有鳥兒在窗外探頭,唱好聽的歌兒/石榴漸紅,無花果點綴在闊大的枝葉之間/他們生長在別家的陽臺/卻常常開滿我的視野/它們是誰,你是誰,我又是誰?/――這無所謂/我們都是時間的孩子”。
  這不是她最好的詩,但能準(zhǔn)確地表露出她的心跡,她的人生態(tài)度和詩歌品質(zhì)。這不像一個女人寫的詩,因為她不計較身份地位,不在意自己是誰,這是一種胸襟;同時她又是一個具有母性的詩人,因為她的慈愛無處不在,即使和自己無關(guān),既然是美,就把她們迎進自己的視野和胸懷。這是一顆懂得欣賞懂得珍惜的女兒心。
  即使是節(jié)選這么一小段,我們也能感覺出詩行中貫穿著一股氣,這種氣逼迫著詩歌流速很快,讓人非一口氣讀完不可。而且這種氣充盈著詩歌,使詩歌連貫激蕩而且飽滿。很多優(yōu)秀的詩歌中都貫穿著一種氣,但不同詩人這種氣是不同的形態(tài),在海云君這里,這種氣就是情感,情感在詩中猶如一根紅線,把互不相干的形象連綴成一個整體,而且不管思緒怎么蔓延,枝枝杈杈中我們也能看到不變的靈魂。類似那句老話:形散而神不散。而且隨著情感的凝聚和奔瀉方海云詩歌也呈現(xiàn)不出的景象。因為有真誠熱愛對夢想孜孜以求的靈魂,她的有些詩歌傷感而但讀起來并不心寒,意象瑣屑甚至不美但依然能閃爍出光芒,而且在連綿的氣息中散發(fā)出獨特的芳香。這些元素一起構(gòu)成了她詩歌中樸素平靜而又清澈的風(fēng)格和境界。
  
簡單的表達與深遠的清香
  
  看方海云的詩歌,第一感覺是不費勁,然后是一種清新?lián)涿娑鴣?。真的就像離離的青草,真切蓬勃,還帶著大自然的芳香。這符合我一向提倡的真實樸素,簡單透明的美學(xué)思想。而且她的詩歌形成是傳統(tǒng)的,就是有感而發(fā),從自己出發(fā),通過所見之物直接抒情。詩歌在這里像一個洗去胭脂的女孩,露出清水芙蓉的本質(zhì)。我們拿出她不同時期以雪為內(nèi)容的兩首詩歌為例?!堆┑乩铩罚?ldquo;你總得容我想一想/讓我為我的沖動找一個注腳。//我是說:/從那個鉛一樣的盒子里飛出的鳥兒/來不及撲棱一下翅膀/便被眼前的/空曠與潔凈所擊中//“下雪了,大地被蓋上了厚厚的棉被”/“麥苗像是母腹中酣睡的孩子”/--這是兒時關(guān)于“雪”的作文中/常用的句子//可我今天看到的雪不是這樣的/那些麥苗啊什么的也一簇簇昂著頭/青氣逼人”。
  表達是簡單的,內(nèi)容也是清晰的,甚至它的意蘊都不新奇,但是只要你細(xì)致的吟誦,你就會被這首詩歌所營造的情境所籠罩,被這首詩歌傳達出的氣息所迷醉。而且視覺效果明顯。這里意象極其簡單:空曠的地,潔凈的雪,挺拔的麥苗。但在詩人情感緊湊且起伏的表達中,這些意象開始復(fù)活,好像被雪水清洗過,變得清新而動人。從而詩意開始彌漫。就像水果味的口香糖,簡單但意味卻很綿遠。
  這樣的風(fēng)格同樣也出現(xiàn)在她的另外一首寫雪的小詩里?!侗┞斆鳌罚?ldquo;從天之上逃下來/先是恣意地爬上樹梢和房頂/和夜行人一遍遍飛吻。最后/再把坑坑洼洼溝溝坎坎/掩起來//這些天使們,有多淘氣啊/自以為這么一鬧騰/一切就被藏起來,一切就/雪白雪白了//一場雪,它能覆蓋什么”。
  幾乎不需要解釋。全篇采用的是白描,只是最后一句:“一場雪,它能覆蓋什么?”加重了詩歌重量,像一粒種子,播進了土壤,讓土地有了內(nèi)容和質(zhì)的變化。這是思的力量,是詩歌的內(nèi)核。也是方海云詩歌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一個人的面貌和思想能夠改變,但氣質(zhì)是天注定,它像一個人的標(biāo)簽和身份,無論你身處何處,生活多么變異,人們也會根據(jù)它一眼把你揪出來。海云君詩歌的氣質(zhì)就是樸素和簡單,這是她所有作品的胚胎,從此她的詩歌不論是寫什么,怎么寫,還是走多遠,怎么滄海桑田,都是從這里滋生和蔓延,樸素和簡單是她詩歌的大根。也是她詩歌的靈魂,更是她的命運。
  但是樸素不等于黯淡,簡單也不等于淺薄。它代表著一個人的修為和詩歌的品位。只有歷練人生的人才知道樸素和簡單的境界,只有經(jīng)歷了滄海才明白水只是水。任何技術(shù)上的風(fēng)云變幻,都是詩歌的“馬甲”。詩歌就是詩歌,它所追尋和最后的歸宿就是人類最初的品質(zhì),那還是樸素和簡單。像禪宗說的人生的三種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這就是人生追尋的過程,從無到有再到無。這最后的境界,就是最高的境界,而最高的境界就是回到本來或者本原去。超越就是回歸,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境界。
  方海云之所以能做到樸素和簡單,除了她先天的氣質(zhì)因子,還和她寫的內(nèi)容有關(guān)。首先它不寫那些復(fù)雜的東西,譬如很多女作者挖掘的生命體驗、內(nèi)心獨語、潛意識還有幻覺和預(yù)感等等。她寫的就是她所見所感所經(jīng)歷的。故鄉(xiāng)、親人、往事,她用的是追憶。還有她經(jīng)歷的事件以及她目光所及的自然中的動植物,譬如月光、露珠、陽光、清泉,她寫它們用的是擦拭法。
  和親人說話,沒有人會裝腔作勢冠冕堂皇,這題材本身就決定了她詩歌真實自然的方向。而擦拭法,就是用語言擦去蒙在事物和心靈上的灰塵,洗去鉛華,回歸自然,讓真相和心靈更清澈和透明。所以我們會輕而易舉的走進她的詩中,發(fā)現(xiàn)她的詩心:“誰的腳步聲闖過來//誰家的電話鈴響了/誰的手機在不停地歌唱/這個世間,說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甚至簡單到可以省略/比如:愛。(《大地之上》)”。
  短短幾行但扎得靈魂疼,簡單而深刻:人生其實不需要的東西很多,連愛都可以不必說出來,那這些腳步、電話鈴、手機等等整天的吵鬧,有什么價值和意義?
  這小詩代表作者寫作的整體風(fēng)格,那就是先白描,最后寥寥幾字給詩歌安上心臟,就是思想,使她的詩歌陡然增加了重量。使樸素中含有意味,簡單里蘊含思想。而作為一個女詩人,天生的敏感和細(xì)膩,使她更容易多愁善感,對萬物感懷。這些情緒輕易地從她的詩歌泄漏出來,讓我們感到清新的氣息下面,流淌著一股善良脆弱而又感傷的情懷。這是對人類和美好事物的悲憫擔(dān)憂使然。這讓我們不得不分析她詩歌的另一個層面。
 
詩中的感傷與詩外的豁然
 
  我們通過上面引用的這些詩歌,你會發(fā)現(xiàn)清新的氣息下面,有憂傷在凝聚,這像一塊石頭,讓她的詩歌變得凝重和低緩,也增加了她的詩歌的分量,并呈現(xiàn)出一種低沉的美。太亮了反而刺眼,太暗了就是黑漆一團。因為有憂傷海云君的詩歌不刺眼也不黯淡,能看見光芒但又必須穿過云團,這種美是低沉的也是真實的,因為它就是真實生活的再現(xiàn)。這種特質(zhì)貫穿在她的整個作品中,只不過有時重有時輕,并成為她寫作和觸摸世界的一種姿勢。讓我們看她的《玉蘭花開》:“親愛的,我今天又去了游園//那時,雨正一往無前地?fù)湎聛?那時,在玫瑰的火焰之上/我看見:玉蘭花開了//八瓣,或者九瓣:到底又有多少?/那些眩目的白、淋漓的紅,以及/依偎它的淚滴?風(fēng)試圖撕裂它們/我看見它們倔強的翅/飛不肯下落//這些花啊,開在春天之后/但,決不是心碎”
  這是花在與季節(jié)抗?fàn)帲部衫斫獬扇嗽谏罾锿粐?。整個情緒是低沉凝重的,而結(jié)局又是高揚的。這是作者的人生態(tài)度。這種姿態(tài)在她寫父親母親和家鄉(xiāng)系列的詩歌中更為明顯。她在《等待一趟回鄉(xiāng)的車》寫道:“現(xiàn)在,我正試圖找出一個詞/來描述我有些異樣的感覺/這個簡易的小站里/許多人在匆忙地走,更多的人/在等。象我一樣……多少年了,這條路就一直這樣泥濘著/不平/而我,卻似乎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只是緊盯著車玻璃上那個貼心的地名”
  回鄉(xiāng)的路是坎坷的,整個情緒是陰郁泥濘的,唯一的光明就是用貼心的地名來給自己取暖。海云君的詩歌就是這樣低沉地讓人看見殘酷的現(xiàn)實,又在烏云密布中自信地鑿一角藍天,讓光明漏給我們。
  低沉讓方海云的詩歌擺脫了輕浮的鼓噪,也讓我們看見了不圓滿的現(xiàn)實。因為現(xiàn)在不美,那就更讓我們對未來充滿期待。這就是海云君的詩歌哲學(xué)。所有這些來自于她生活的經(jīng)驗和先天的感應(yīng)。當(dāng)她從泥濘中走來,泥濘就成了她關(guān)照生活的底片。而作為一個詩人,尤其是一個女詩人,她天生的敏感讓她更多地感到了命運。命運感,成了她詩歌的一個情結(jié)。經(jīng)驗加性格讓她比別人更能感到命運的力量。因為生命都是有限的,而時間是無限的;快樂是短暫的,而勞作和艱辛卻是永恒的。像她自己說的:“一生就這么璀璨一次輝煌一次/是開花也是結(jié)果”。
  人無法支配自己,更多的是隨著生活的波浪沉浮。但重要的是人不是動物,人活得要有尊嚴(yán),生命要有意義還要有意思。這種看似矛盾的價值觀就成為了方海云的人生理念,和她詩歌的方向。于是我們在她的詩歌里總是能讀到這樣的詩句:“如此仇視它躲避它/如此鮮血淋漓地咬破食指/僅僅是為了那片模糊的玫瑰嗎?……葉落的時候我曾扶著冬天慟哭/而后,仍要鮮血淋淋地咬破食指/咬 破 食 指/涂抹生命雪白的畫布(《命運》)”。
  這就是方海云理解的命運。明知失敗,卻不甘于失??;明知結(jié)果,卻要改變結(jié)果。甚至要咬破食指去把生命畫圓滿。這應(yīng)該說是一種強力的生命哲學(xué)。承認(rèn)悲觀人生,但要突破人生的悲觀。其實悲觀只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并不是一個人的行為和作為。而悲觀不等于絕望。叔本華把人生道路比喻成是一條鋪滿熾熱火炭的“環(huán)形軌道”(就像400米跑道一樣),人生就是雙腳踩在熾熱的火炭在上面繞著跑道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著,在跑道中間只有幾處清涼的落腳點被看作是幸福的地點。每個人都在不停地奔跑,總期望或許確實能碰到那清涼的地方,獲得片刻的幸福的感覺,然而人們最終還是倒斃在炭火中。
  叔本華是徹底的悲觀,更是絕望。但方海云不是這樣,如果也用這個痛苦的環(huán)形軌道來形容人生的話,海云君要在軌道上鋪下無數(shù)個可以落腳的地點,像河面上用來過河的石頭,讓人輕松地踩著它一圈圈走完美好的人生。
  在方海云看來這無數(shù)個落腳點就是詩歌,就是藝術(shù)。方海云是通過寫詩擺脫悲觀和無聊,通過詩歌拯救自己和拯救世界。于是痛苦被她擠出體外,剩下的是幸福和愛,而愛讓她對世界充滿了諒解寬容和詩意:“透過門口,我又一次感到了那些綠/陽臺上那盆經(jīng)年的花草/年年開白色的小花、結(jié)櫻桃般的果/可我居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知道,我是多么愛它 /愛它,就不用記它//這個早晨,我還目送著一個匆匆趕路的人,/他一只腳跨出門檻/便一頭扎進深秋(《因為愛》)。
  這是一種詩化的人生,這讓平時灰暗低矮雜蕪的生活變得豁然和明朗。
 
雜蕪的現(xiàn)實與清澈的境界
 
  讀方海云詩歌,你會有一個驚訝,那就是她隨處有詩隨時能詩的能力。而且看似非詩的事物在她筆下都變得那么美好和詩意,哪怕是瑣屑的不美的甚至丑的,她都能提煉出詩美來。她手里像有著傳說中的馬良神筆,隨處敲敲,那些陰溝、廢紙、夜里的怪叫聲、甚至一場感冒,臉上的傷疤都被就點化成詩。譬如她的《舊被褥》:“什么時候漫過的一波水/淡了它們花花綠綠的容顏?/空氣被擠走了,那曾經(jīng)熱烈、清新的/呼吸!在表與里之間/回旋、沖撞、交談!暖暖地困住/無數(shù)個日子//很久了。這些熟悉莫名的氣息/就獨坐在秋的陽光里,直到透出/冬的寒意/而那些長短不一的棉線/依然緊緊地連綴著:龍、鳳或者牡丹/留下無數(shù)細(xì)密的線結(jié)/數(shù)不清的疙疙瘩瘩,竟捋痛了十指”。
  一件被遺棄的舊行李能被傾注這么多情感,這棉被算有福了。而其中流淌的情感,還有追憶懷念熱愛和遺憾讓我們的心也怦然一動。我們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對青春和愛情以及一切美好事物的追念。舊被褥早已超越了本身進入了更廣袤的象征。
  但我們驚訝的是在這些平凡平常的事物面前,許多詩人為什么無動于衷,而海云君卻能夠把它提煉成詩呢?
  從文藝心理學(xué)上講,這需要兩個方面,一是要有發(fā)現(xiàn)詩意的能力,二是要保持寫作的狀態(tài)。我也一直鼓吹詩歌不是創(chuàng)造,而是發(fā)現(xiàn)。詩歌客觀地存在世界萬物中,看我們是否能發(fā)現(xiàn)它并把它挖掘呈現(xiàn)出來。這需要有一顆詩心,一雙無邪的天真的清澈的眼睛。有了這一塵不染的詩心,即使那些非詩的事物走過也能留下美麗的背影。于是初冬的一場感冒,被她想象成《看不見的敵人襲擊了我》:“我想說:不要……/嘴只是張了半開,你的劍風(fēng)/已呼嘯而至。那時我正打盹/目光迷離,頭腦也一定還在遠方/徘徊//但對峙已經(jīng)發(fā)生。我開始/不斷地喝水,不斷地/在噴嚏中感受堅強/打翻那些用來遮掩的甜味劑/我甚至拒絕那片阿司匹林的援手//你可能就躲在附近的暗處吧,我想/你也可能就潛伏在我最深的/深處”。
  其實把它還原給生活,就是感冒了打個噴嚏。這有詩意嗎?很多人忽視并且漠視了。海云君卻把它給詩化了。而且情感那么飽滿,節(jié)奏那么緊湊,似乎一波一波的浪打來。好像真的有敵人在逼近我們的生活或者家園。你不能不佩服她對詩歌的敏感,以及對語言的掌控力和即時性。這需要一種狀態(tài),一種長久的經(jīng)常的詩歌寫作的癡迷性和靈敏度。靈敏和迅捷,這是詩人天籟。有了它你才能聽到貓的叫聲就能想到:“黑色一層層地壓下來/是嬰兒墜出母腹后的第一聲呻喚 /是天地大開大合后巨大的戰(zhàn)栗//這秋天的雨夜/蓄謀著另一場花事”。才能敏銳地認(rèn)識到一場風(fēng)就把秋天刮來了,而且從廢料一樣的生活中捕撈出詩意的細(xì)節(jié):“風(fēng)越窗而入。它在桌子上蕩來蕩去/攆一張因出錯而被廢棄的紙:/它們在不久之前,還豪情萬丈/一滴墨水/曾經(jīng)成全它,但現(xiàn)在/也把它徹底毀棄”。
  方海云在生活中提煉詩歌用的是淘洗法,就是把美的丑的所有的生活放進詩歌的洗衣板上揉搓,把臟的洗干凈,讓被蒙蔽的美重新綻放出來。這過程是去蕪取真、像在雜亂的莠草中找到禾苗的過程。
  這依然需要隨時寫作的敏銳狀態(tài)。有些作家為了保持這種狀態(tài),常年躲避在自己的內(nèi)心里,生怕世俗和復(fù)雜污染和腐蝕了他們對生活的敏感性。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晚年終日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地下室里專心寫作,一日三餐由妻子送到門口。偶爾有事上街,遇到熟人打招呼他就慌慌張張地逃跑。他不是怕見人,而是怕驚嚇了他寫作的狀態(tài),換言之就是怕世俗弄臟了他機敏的詩心,從而遲鈍或者失靈了。
  但方海云不是這樣,據(jù)她丈夫講,她是一個醫(yī)生,每天和各種病人打交道,而且還有同事還有親人。生活中她必須去盡一個女兒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責(zé)任。那么她的詩心她的寫作狀態(tài)是怎么保持的呢?這涉及到她寫作的動機和欲念。因為她寫作并不是為了獲得功名利祿,也不是為了名垂青史。詩歌對于她僅僅是心靈的朋友,是她傾訴的對象和伴侶。這種平常的心態(tài)讓她在雜蕪的生活中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也能讓她漠視生活的復(fù)雜而只關(guān)注自己的心靈。所以雜亂的生活并沒有影響她的寫作,反而豐富了她的視野,讓她隨心所欲地在生活的萬象中淘洗自己喜歡的細(xì)節(jié)和詩意。并用詩歌把生活擦洗得清澈而透明,從而進入她的心靈境界。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樸素和簡單的境界。
  具體來說這境界就是叔本華說的:“一種平靜歡愉的氣質(zhì),快快樂樂的享受非常健全的體格,理知清明,生命活潑,洞徹事理,意欲溫和,心地善良,這些都不是身份與財富所能促成或代替的。因為人最重要的在于他自己是什么。當(dāng)我們獨處的時候,也還是自己伴隨自己,上面這些美好的性質(zhì)既沒有人能給你,也沒有人能拿走,這些性質(zhì)比我們所能占有的任何其他事物重要,甚至比別人看我們?nèi)绾蝸淼弥匾?rdquo;
  至此,我們可以說詩歌是方海云進入這境界的一種方法,而最終進入這樣的歸宿才是她寫作的目的。
  

  20081230日于東北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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