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意
 
初春，西江
堤如長蛇，說風(fēng)，說水
 
小徑，人影寥落
離河岸還有幾米，一只鳥
啾啾地叫
 
前行。又一只灰麻雀
嘰喳喳地聒噪
 
立住腳，腳下的深潭
像口盛滿洄水的大鍋
 
又一群鳥，棲在樹上
使勁地叫
 
2020年3月2日
 
賤客
 
它占據(jù)了所有報紙的
頭條。第一個開刀的人
在狩獵成果展覽會上
 
它吐出來的泡沫
在森林日報上，越吹越大
動物界，開始滾雪球
 
每一波浪潮，從它開始
森林國，炎癥成為流行癥
空心炎，橡皮炎，腦炎和肺炎
 
有些流感，只在臆想中流行
森林臣民，心照不宣
短兵相遇，它們用眼神擁抱
 
2020年3月3日
 
蝗蟲

玻璃幕墻上，32個太陽
在閃光。金融街
32家銀行的雄獅們
正虎視八方。挎皮包的掮客
磨光了大理石雕花地板
哈腰的經(jīng)理們，用笑容揭開了
這個城市的蓋子

站成縱隊的保險經(jīng)紀(jì)人
齊刷刷唱著響亮的司歌
臉挨著臉的地產(chǎn)商，偷窺著
城市銷售榜上飄紅著綠的行情
站在隊伍前的人，揮著手
例行著每天，慷慨激昂的動員
蝗蟲！穾然有小朋友驚叫著
他指著手機上的視頻：印度的
看看我們，又補充道

2020年3月4日
 
自殺橋

阿福，57歲那年
從這個欄桿翻了下去

一個雨天，小瑩
14歲生日，走出了橋外

據(jù)說，橋成后
從橋上走失的名單，很長

橋斷的那天，沒有一絲風(fēng)
自殺。專家的鑒定報告

2020年3月5月
 
小黑屋
 
我不過是換個膚色
和來岸口的那些非洲兄弟一樣
 
我把自己關(guān)進來
眼睛完好，但色盲
 
看見金色的，會發(fā)紅
看見銀色的，呼吸緊湊
 
還有黃色的，心潮難平
其它，我總是看不見
 
我給自己修房子
每天拆一次，每天換窗簾
 
我的小黑屋里，全是光
黑色的光
 
2020年3月6日
 
正在行駛的列車

遠(yuǎn)方，我固守著月臺和軌道
鐵軌無止境地?fù)溥^來，撲過來

少女在沉思，她倚窗
一幅幅換掉框里的畫卷

河流奔過來，遂道奔過來
頭發(fā)等白了的四娘山，奔過來

輪到大草原，和我擁抱時
維吾爾族大娘，把孩子抱得更緊了

車廂的鉚釘，排成一列省略號
男人的臉女人的臉，依然風(fēng)塵仆仆

我又立在站臺的原點上
像一個新娘，回到她出嫁的地方

2020年3月7日
 
刀子手
 
父親背了一百斤新米
去城里，換了三十斤尿素
 
四個人，從橫梁山
抬大黑豬到亂石灘。豬販子
給我二指寬的條子。抵公糧
 
書記分給我二兩白糖票
我和他喝酒。兩斤，高粱燒
 
三月，在油菜花田埂上
我向槐花借蘑菇
 
她用眼角剜我十秒鐘，半夜
我被刀子，扎醒了
 
2020年3月9日
 
火星來信
 
咯啉媙菭兲妏珆，仲舂，2084姩
銰炷姙棼悘溮嶒攞菿①
妢芣眀腓烾嘅疒毐撿惻蕔哠
汏敩哃囪問起，佢僦啪落伝咗畀亾
當(dāng)脕，妢蕔哠伝猵茳峸悘溮
佢鼡葒圜摽炪“SARS蒄匨疒毐”牸樣
囀潑妢蕔哠嘅笣葀後嚟被訓(xùn)誡
嗰8蒞悘溮
 
嗰8蒞悘溮
囀潑妢蕔哠嘅笣葀後嚟被訓(xùn)誡
當(dāng)脕，妢蕔哠伝猵茳峸悘溮
汏敩哃囪問起，佢僦啪落伝咗畀亾
妢芣眀腓烾嘅疒毐撿惻蕔哠
銰炷姙棼悘溮嶒攞菿①
咯啉媙菭兲妏珆，仲舂，2084姩
 
2020姩3仴12ㄖ
 
誰給春天量體溫

你從土瓜嶺牌坊進去
攔截墻側(cè)個小孔道，紅袖章
給你測體溫，填表
轉(zhuǎn)過起灣村，只剩南門可行
紅袖章，還是填表測體溫走側(cè)門

你不舒服，去到醫(yī)院
門大開，填表，測體溫
轉(zhuǎn)去門診，填表，測體溫
轉(zhuǎn)去住院部，填表，測體溫
再去醫(yī)院食堂，填表，測體溫
后來，你忘記到醫(yī)院干嘛了

現(xiàn)在，走在路上，每看見一根樹樁
我都抬起胳膊，讓它測體溫

2020年3月13日
 
幻燈片

切換，切換，切換
180度，360度轉(zhuǎn)體運動
可以是細(xì)節(jié)，一縷光的切片
一片雪花和另一片雪花
勾聯(lián)，反轉(zhuǎn)或碎裂
把一條裂痕，放大成江河

人間清歡，傷痛在流行
悲喜輪替，在波濤起伏的歲月
流盡最后一滴血，卷帙浩繁
一層層加碼的骨碟，將顯現(xiàn)
怎樣的繁喧盛景，蝕骨的凜冽
如何打掃和清理，也無法
還原，流失的殘片

2020年3月13日
 
停水事件

水管里，困著一條龍
昨天，它沖破了鐵籠的封鎖
騰空而起

樓上，四百戶人家
成了一個個擱淺的孤島
等著潮水，來救援

2020年3月15日
 
 
鳥聲是一粒種子

木棉花是鳥聲喊醒的
千頭菊也是鳥聲催開的
從云南回來的二娃
是苦楝樹上，那只花喜鵲
喊回來的

四聲杜鵑的叫聲剛起
鳳凰嶺就長出連片的稻田
斑鳩在慈竹林里叫了幾天
亂石灘的玉米棒子
就把手臂伸向天空

竹雞子開始叫春的時候
打魚子，收起了漁網(wǎng)
他向白溪河，放生了十萬尾草魚

2020年3月17日
 
假萍婆

把自己的手腳
向不同方向扭動。它似乎
努力地向路人，求證
在起灣道上，它
站了十五年。也不喊累

所謂的人間和盛世
就是一棵樹，看不見
另一棵樹。一些人
對另一些人，熟視無睹

站在起灣道上，我手足無措
方向錯亂。多像一棵
怪老頭一樣的假萍婆

2020年3月18日
 
哼哼
 
年關(guān)，病在榻上
堂上的人，磨嘰了兩個月
豬仔們哼哼著
人群唧唧
三只麻雀，啾啾地叫
鐵刷子在銅沿上摩擦
打石匠，把自己的腦袋
敲得咚咚響。愁苦的人
扛著自己的身子，在城市
喊著自己的名字
有人把自己翻過來
把萎下去的那一半，面向天空
一條流河叨叨而去
它沒看見，一個響雷
滾過五桂峰和大尖山
把老樟樹，抖了好幾遍
 
2020年3月19日
 
調(diào)音師
 
他拿著一把鋸子
在弦上，來回地挫
他在鈍的地方停住
試試了?？斓牡胤接械朵h
他努力地找到一個故人
一滴清流。上面一枚葉子
在打著旋。就像一個人
在山里，來來回回，找
那條遺忘的老路
人生會有很多毛刺
還有很多雜音，和意外
很多年了，他在那片桃林里
怎么也找不到
那根弦，和那只失去的小手
 
2020年3月20日
 
哇哇

哇哇，你這個喪門星
闊嘴獸，它對著烏鴉喊
在哇哇國，它躲在泥淖里
從晨暉又喊到日出
它把上腭頂在南天門上
下巴搭拉在地府的門檻
它問過路人：我和烏鴉
誰更象喪門星，我們誰的聲音大
智者們豎起大拇指，低聲問
你的頭呢？頭
在民國那年，被車擠成了一條線
一端是陰線，一端是陽線
兩端一搭，就哇一聲
村口的老榆樹，披著一身疙瘩

2020年3月22日
 
這樣的藍(lán)

你可以當(dāng)這是一種空
也可以認(rèn)為，這是另一種白
溢出了邊緣的白
你要畫上線條，飛鳥
或者風(fēng)的樣子
你想安上一縷憂傷
魚尾紋一樣，一絲一絲地抽
抽完一生的舊緒
然后，拉上窗簾
把我變成黑，煤碳的那種
努力地擠，擠出殘存的熱
熄滅前逸出的光
在碎裂之中，把自己點燃

2020年3月23日
 
老花以后

“只有真實和細(xì)節(jié)的藝術(shù)，才具有穿透時空的力量"一一題記。

突然暴富了
不再一毛一毛地數(shù)
也不再一元一元地擠
買只打火機：老板娘
十元，不用找了
（找我也看不清）
 
那天我從桃花林出來
遇到張謙，他挑著竹擔(dān)
收番薯？我問
張謙笑了：擔(dān)牛糞呢
走出好遠(yuǎn)，我扯扯她衣袖
老婆你看，這張謙
什么時候變得像桃花
臉上的麻子都不見了
 
2020年3月24日
 
懸空寺

我和一只老鴉差不多
用一生的時間，練習(xí)
把骨頭，柴禾和碎魚網(wǎng)
橫搭一根，豎搭一根
不斷修改，涂抹
或者撤除，重建

很多年，我都和時間抗?fàn)?br />像潮水爭奪沙灘
我一點點將你清洗
又一筆一畫勾勒還原
我已不是我
你還是那個懸空寺
 
2020年3月25日
 
路過鮮花店

有好幾次，我想對老板娘說
你這么多姑娘
春蘭，夏荷，秋菊，冬梅
能否讓我領(lǐng)走一個？

看看我身上的破褲子
和手里生銹的磚刀
最終，我埋頭趕路

2020年3月26日
 
外省人
 
她燙完頭發(fā)挎著小包
在云南丑蘋果堆里挑來挑去
大的，色暗
拿起一個圓的
嗅嗅，眉頭擰成了疙瘩
 
把三個大的放到天秤上
兩斤，18元啰。黑膚色的老板唱
15元。她一口蹦出
這時的眉毛，變成了兩把刀子
 
路口，正在甑別外省人員
 
2020年3月27日
 
你的名字叫春雨

和大茅島，隔著橫門水道
你從桂山東側(cè)
龍穴村子的方向漫過來
我像一只鶴，獨立島中

十丈之外，就是伶仃洋
比你先期達到的
是你身上的芭蕉樹味
松針味，細(xì)葉榕樹味，野杜鵑
奶漿草，黃風(fēng)鈴和青檸檬味

昨日解封，潮水開始上堤
在雞頭角的這片海風(fēng)里
干枯的心，抽出了濕漉漉的嫩芽

2020年03月30日
 
帕格尼尼

李斯特在鋼琴上跳芭蕾
帕格尼尼用獨弦拔動一條河流
他的琴弦上，埋藏了了24個魔鬼
和24個妖怪
在他每一個節(jié)氣里
都長出不同的莊稼和糧食
很多年以后，我知道
熱那亞有一千個神童，他們
都叫帕格尼尼，在弓弦上
用十二根手指同時唱歌
而從熱那亞回來的蜀人
用24張臉譜，記錄了歌者
魔性而漫長的半生

2020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