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 方
 
雨水
仍沿著季節(jié)的走向
在降落
踱步郊外廢棄的船埠
仿佛漕運的船隊，還沒有
走遠
那些粗糲的風(fēng)
趕著運河的波浪
趕著纖夫的號子
將家的位置
泊向遠方
 
風(fēng)已偏寒
矢車菊將淺藍的葉片                                                 
伸進小雪的節(jié)令
我坐在岸邊
雨聲，越過山崗
循著河流而來
在寂寂的曠野
尋覓
潮濕的心
 
我牽掛不同時節(jié)
潮水的漲落，以及
眾鳥的歸巢
牽掛黑夜來臨，能否
再次聽到
春天的跫音
我將一小瓣花葉
托在掌心
讓它輕輕
回歸季節(jié)的懷抱
 
——就像陪伴一首
船歌
落進土地深處的寬闊 
 
 
月光
浸染過的水聲
 
水墨的畫展
洇滿詩意
有鳥鳴落幾粒在南山
的竹籬
有扁舟，泊在
雪覆的河灘
 
我在展館的一隅
愛著這些斑斕的寫意
想多少年后
我的眸子，能否鎖住
三千只青鳥
讓盈盈秋水從體內(nèi)
流過
我湍急的血液里
是否依然轟鳴著
對生命孤傲的回響
以及，對四季熾熱
的愛戀
 
在時間的濃霧里
誰還在將穿越市井
與煙火的面目
一一描繪
在一襲醉意里
有多少被月光
浸染過的水聲
匆忙中，會不會
擠我一個
趔趄
 
 
光 影
 
風(fēng)，鋪滿堤岸
 
秋水長天
浩浩蕩蕩
一片沙洲，孤呈。鷗鳥
便有了
棲息的倦意
哪怕大江奔涌，也
只把濤聲
當(dāng)作是星輝
與日月的耳語
 
等候一輪明月
棲落屋前的井欄
讓時間的流水里
凸顯更多
深處的光影
等候一叢海棠，穿過
密不透風(fēng)的靜寂
像一個人
將內(nèi)心的憂郁
一點一點，掏給
黑夜和空曠
 
一群鷺鳥從堤岸飛起
仿若，沙洲放飛的喟嘆
也似大江
躍動的音符
在陽光金色的旋律中
激蕩起
你內(nèi)心的
波瀾
 
 
寄
 
開始給遠游的朋友
發(fā)去信息，感謝他在
那個偏僻的小鎮(zhèn)
將一段被琴聲
溫暖過的故事
寄給我。我還寫下
紫薇，以及日落后的孤獨
——告訴他 
那些芬芳與寂寞
是如何，一次次
抵近我的內(nèi)心
 
哦，我的小屋仍在
那山坡上
它是星辰的，鳥兒的，野山果的
我以筆蘸酒
在朝陽的一面枕春風(fēng)十里
在向北的一面書狂草千遍
只為遠游的朋友歸來
——那時
我還能吟誦起
贊美的詩篇
 
 
云
 
風(fēng)將天空吹得，只留下
一抹云
一抹云的世界
遼闊萬里
 
時間
是只變形的容器
轉(zhuǎn)過身
已看不到我們
沿壁而行的身影
 
我在五月的林地間
曾揣摩光陰的虛實
那時刻
紫色的苦楝花
紛紛而下
落滿了我的夢境
 
快要接近秋天了
那些濃綠已
一層層褪去
而昨日的風(fēng)聲，還
掛在分叉的樹枝上
從樹枝的縫隙
看過去
天空更顯高遠
——而云，卻離我們
更近了
 
 
記憶中的村小學(xué)
        
寺廟改建的學(xué)校
不時飄出讀書聲
周邊莊稼人的心頭
仿若小溪
淙淙的流水漾過
咂一口
舒坦、沁涼
 
衣著整潔的老師
回家了就要背上農(nóng)具
去翻耕
鄉(xiāng)村的四季
課堂上，他們的筆
也如鋤耙
揮動的姿勢
渴盼收割到
籽粒飽滿的谷穗
可以用來喂養(yǎng)
鄉(xiāng)村的
饑餓
 
陽光，透過樹葉
將斑影落在
殘缺的書頁上
而每個學(xué)生的心中
已彌散一片小小
的馨香
 
 
雪夜行
 
雪夜漫長
 
那晚，攙著爺爺?shù)氖?br />四野靜謐
一大一小的腳印
在雪地延伸
愛，沉默著
仿佛，一場雪
在另一場雪里
沉默著
 
一度，我們仿佛是被
時間過濾掉的
兩片樹葉
在這空曠的夜
被吹送到遠方
旋即，在灰白的葦灘
驚醒
點點微瀾
 
如今，一片在秋水浮游
一片，在燈影里
降落
 
 
被風(fēng)吹醒的樣子
 
有紫色的苜蓿花
被風(fēng)吹醒
羊在山的那一邊
隔空啃食著清香
有浩蕩的蘆葦
被風(fēng)吹醒
眾多毛絨絨雛鴨
的春天
也已聞訊而來
 
墻頭花開
新來的嫁娘
一襲圍裙
將生活的油鹽醬醋茶
早已兜轉(zhuǎn)得
活色生香
 
村里第一個晨起的人
聽到了
稻穗灌漿的聲音
他也聽到了晨露
從葉尖滾落到
泥土的聲音
隨之，萬物掙脫夜色
的紛擾
正一一歸赴某個
光亮的村口
 
——那些被風(fēng)吹醒的
萬物呵
仿佛雨滴打在青瓦上
仿佛，瓦楞間
搖曳的青草
被洗去葉片上
久積的塵埃
 
 
渡口日落
 
那年月，河面寬闊
河對岸
就是一條砂石路
通向
外面的世界
 
夕輝，落在擺渡的
鐵皮船上
潮起潮落
帶走了多少
回望的眼神和
依戀的帆影
 
如今，渡口是一幅畫
鐵皮船不見了
風(fēng)聲
填補了
畫的空白
 
 
淺淺的月色
 
夜雨過后
淺淺的月色浮現(xiàn)
這月色
攪亂我的夢境
直到天明推開窗子
望見屋后的
那片林子
有深褐色的野蘑菇
蓬蓬勃勃地
從枯草叢中
探出頭來
 
它如此歡愉而
未失承諾
仿佛我藏在故鄉(xiāng)的乳名
一經(jīng)母親呼喚便
破土而出
在淺白的月光下
怯怯地登場
 
好想吼上幾聲
讓方言淘洗掉
一身的疲憊，好想
重回一個十二歲少年
的時光
站在那年初春的河堤
回望
一只白鷺，從
野溪邊飛遠
 
 
扁豆花
 
棚架上
一朵小小的扁豆花
在初冬
你姍姍來遲
我擔(dān)心，整個冬季
會因為你
無法安眠
 
于是，我用雪
覆蓋你
——讓你的夢
托起這塵世
的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