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山路》
 
歪歪斜斜
忽隱忽現(xiàn)往山上跑
 
我緊跟它
它跑我也跑
 
可走到十來里吧
它又拐了回來
如此反復(fù)折騰了四次
我要到的張谷英村才
在眼前。燈光次第暗去
 
一陣狗的叫聲幫我
敲門
 
2020年9月19日

 
《夜宿張谷英村》
 
一場連綿秋雨
就把古村推過了中秋
風(fēng)開始帶把刀子
削你的手
一些游人開始亂穿衣服
有幾個著了外套
有的仍穿短袖
穿短袖的幾個，零零散散
走在畔溪長廊
夜色把一件風(fēng)衣
披在他們背上
夜燈下老屋的影子
有點(diǎn)怕冷，縮得很小
有一間老廂房里一位老人
在咳嗽
緊跟著好象一些人在效仿
在外游蕩的人趕緊回到屋子里
 
晚上9點(diǎn)鐘，窗燈漸次暗去
黑夜給每個人蓋上棉被
村子寂靜，漸次沒有一點(diǎn)聲響
路燈斑駁
渭溪水瘦
 
 
《一顆歪脖子老樹》
 
在古村門前
一小塊地方，一百多年
孤獨(dú)佇立
 
孤獨(dú)并不可怕，牛
經(jīng)常在勞作之后
陪伴。老農(nóng)回家吃飯
托我牽住牛的鼻子
村子里的玩孩
經(jīng)常爬到我的臂膀上
凝望遠(yuǎn)方 
 
蟬也每年這個時節(jié)
歇上枝頭
鼓起腮幫
搗鼓我內(nèi)心的寧靜
我的心思一圈圈澎脹
我美麗的碧綠的外衣
就要被這蟬聲換成戎裝
 
可怕的是
這一百余年，我想練習(xí)
迊客松那臨空一躍或縱身一跳
可我，像一顆釘子釘在原地
一輩子只用一個姿勢，張牙舞爪
年青時的一個舞蹈動作
沒有展開
 
一個動作的錯
注就終身的錯
 
夜色闌珊
游客把心愿牌掛滿枝頭
我像一個身體殘缺的
舞者 
 
2020年9月8日于張谷英村 
 
 
《古村炊煙》
 
炊煙有根
最初發(fā)源于龍涎井
沿古村的石板路
弓著背生長
從農(nóng)戶的水缸旁邊
長到屋頂
開青灰色的花
 
炊煙有情
不舍得離開農(nóng)家
走一步
就怕把老屋的心扯痛
它一步三回頭。它
在等一場雨
把自己種在故土 
 
 
《爬在老屋頂上的貓》
 
老人坐在門墩上
旱煙蒂和花生殼從他嘴里
落了一地
 
一只貓躡手躡腳
在老屋頂翻箱倒柜
沒有獵物撞到它
又尖又細(xì)的爪子上
 
慌張的是，剛剛跑到瓦片上的
陽光，害怕被這鋒利捕捉
嚇得紛紛跳下天井
 
我剛想喊一聲：小心
那只貓回過頭
一雙綠茵茵的圓眼睛
盯得我心慌
 
 
《族譜》
 
門頭屋，只一線陽光
從破瓦片的空隙漏入
一梱梱線裝的書
爬滿潮濕發(fā)霉的名字
 
我睡意最深時，他們
一個個從線裝書里下來
相互作揖，彬彬有禮
在《家訓(xùn)族戒》和《勸孝歌》里
咬文嚼字
 
火塘里的火焰
一直不斷，生生不息
雕屏和磚墻被時光熏得
從里面吐出黑漆
一聲呼喊拖得很長
帶濃厚煙熏火炕味
又一個人，掉進(jìn)祖先堂里
 
線裝書每隔幾十年
要加一層
那些寫在潮濕發(fā)霉
紙張上的名字，涼曬
上了傳承館的版書
 
2020年5月2日于張谷英村

 
《半垮的東頭老屋在哭》
 
連綿秋雨一直在下
半垮的東頭老屋在哭
她在又寒又冷又細(xì)又密的
秋風(fēng)秋雨里浸泡太久
寒風(fēng)用一把鑿子把她腳上的筋剔去
她握緊拳頭的骨架就要支撐不住
 
肅瑟的東頭老屋在哭，她為什么會哭？
六百年垂垂老朽而塵世間心術(shù)太重
她被自然的風(fēng)雨侵蝕，又被人世擠壓得
背駝、唇裂
面部塌陷
門牙也缺了 
 
2020.9.17雨中巡東頭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