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東北，有人便會把它和寒冷、蠻荒聯(lián)系在一起。但不論別人怎么誤解，東北始終以其獨特的地域文化、以其特有的粗獷和熱情，走進更多人的認知。那些根植在記憶里的事物，更是以文字的形式定義著東北的內涵。

　　傍晚，有幸拜讀了著名詩人王長元的詩作《大餅子》。簡短的文字瞬間拉近了時代的距離。我的目光在一行行文字中穿行著，忽地眼圈一熱，仿佛置身在那個貧困卻溫暖的時代。

　　該詩以“大餅子”這一東北的符號語言為主題，讀起來讓人倍感親切。徜徉于鄉(xiāng)村往事，情不自禁地回到了從前。“紅亮亮的/柳條子火/燒熱了/八印大鐵鍋/關東女人貼餅子/一巴掌下去/真不知貼出的是香甜還是酸澀”。柳條子火、八印大鐵鍋、貼餅子，這些長在東北土地上幾十年的詞語，在入眼的那一刻，就被滾燙的鄉(xiāng)情熨燙的淚眼朦朧。在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一口八印大鐵鍋，完全可以看出東北人丁興旺，但“一巴掌下去/真不知貼出的是香甜還是酸澀”又讓人回味起貧窮與饑餓下的鄉(xiāng)村生活。如果說那“香甜”是一家人幸福的溫飽，那么“苦澀”則是關乎了一個時代、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

　　詩句語言自然質樸，直面生活的苦樂。“母親手掌的繭子花/印上了一朵一朵/粗糙的手指紋兒/多像一道道命運車轍/大餅子/刻下了多少生命印記/餅嘎巴/烙出了人生無邊苦樂。”詩人在回憶那個特殊的年代同時，又以自嘲的口吻歌頌著苦難的母親和苦難的生活。“餅嘎巴”充滿了童趣，同時也把一幅悲傷的畫面賦予了喜感。從“烙出了人生無邊的苦與樂”不哪看出，母親烙的是大餅子，烙的也是歲月，更是苦樂相伴的人生。在這里我不由得想起來小時候聽來的一個故事：一位母親，因為家里的玉米面不足，把面和稀了。開鍋烙大餅子時，玉米面粘在手上甩不下來。母親一急，用力一甩，稀溜溜的玉米面甩得滿墻都是。那位母親哭著，樂著，小心翼翼地扣下滿墻的成果。以苦為樂不但是那個時代的人的一種精神，也是深植在東北人骨子里的一種氣節(jié)。“苦春頭子/撒下的種子/經過/三伏天的淬火/暴風雨里/長大的籽粒/又經歷了/大風大雪的折磨/老玉米/如果沒有粉身碎骨的摔打/哪能閃爍出點燃生命的光澤。”是啊，玉米經歷風吹雨打才能成為大餅子，走上餐桌;生命經歷風吹雨打也能成就人生。此段詩句看似寫“大餅子”，實際借物喻人，托物寄懷，歌頌了一種積極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由此不由得讓人想到了“粉骨碎身全不怕”《石灰吟》，想到“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的《小松》，它們有異曲同工之感。

　　該詩文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東北，有人日寇聞風喪膽的楊靖宇;東北，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承擔起共和國的長子使命;東北，這一天下糧倉始終不遺余力地保證糧食的供給。東北的成長曾用“大餅子”鋪，東北的成長曾用“大餅子”奠基。“東北人身上/哪一個沒有大餅子基因/關東人骨頭/哪一塊/沒經過大餅子打磨/大餅子/老東北的壓艙石啊/它用精魂/照亮了黑土地山川、江河”。東北的白山黑水，東北的抗聯(lián)英雄，東北的森林煤炭，哪一個不是閃著光輝的詞匯!

　　該詩以歷史的物件再現了時代、村莊的畫面，訴說著母親與時代的苦難與悲歡。“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而此刻，我早已淚水盈盈，因為我在這首詩里看到了童年的場景——裊裊的炊煙，凌亂的白發(fā)，雞鳴犬吠，散落在阡陌上的野花……“如今/大餅子/早已褪去歲月煙火/只要想起它/我依然能感到/母親手掌子那份溫熱。”月這著詩句，仿佛觸摸到母親跳動地脈搏，詩中的每一個字都如母親一樣溫暖著我。

　　“大餅子”就像東北的乳名，深深印在了幾代人的記憶里。黑黑的黑土地上，勤勞的東北人正在用自己的智慧與汗水把東北變得地肥水美，用自己獨特的鄉(xiāng)音書寫著新時代的城市與鄉(xiāng)村。

2022,12,23

　

附：
大餅子
——老東北記憶之六十六

王長元

紅亮亮的
柳條子火
燒熱了
八印大鐵鍋
關東女人貼餅子
一巴掌下去
真不知
貼出的是香甜還是酸澀

手掌的繭子花
印上了一朵一朵
粗糙的手指紋兒
多像一道道命運車轍
大餅子
刻下了多少生命印記
餅嘎巴
烙出了人生無邊苦樂
 
苦春頭子
撒下的種子
經過
三伏天的淬火
暴風雨里
長大的籽粒
又經歷了
大風大雪的折磨
老玉米
如果沒有
粉身碎骨的摔打
哪能閃爍出
點燃生命的光澤
 
東北人身上
哪一個
沒有大餅子基因
關東人骨頭
哪一塊
沒經過大餅子打磨
大餅子
老東北的壓艙石啊
它用精魂
照亮了黑土地山川、江河
 
如今
大餅子
早已褪去歲月煙火
只要想起它
我依然能感到
母親手掌子那份溫熱
 
【作者簡介】王長元：1959年生于吉林省大安縣（市）大賚鎮(zhèn)。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吉林省文聯(lián)副主席。長春作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發(fā)表、出版小說詩歌作品多（篇）部。作品獲得過多個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