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作為民間傳說和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典型形象，都是純美愛情中女子的化身。在《聊齋志異》故事中，《小翠》《青鳳》《嬰寧》等篇章，塑造的狐女形象美麗善良、重情重義，表現(xiàn)了作家的一種鮮明的女性意識。而10多年前的流行歌曲《白狐》，更以凄美的詞曲演繹了一場人狐相戀的感人悲劇。這些，都寄寓著人們向往美好愛情的愿望，
　　內(nèi)江資中詩人云兮女士或受此方面的感動和影響，借用白狐這個具有傳統(tǒng)美學意味的形象，創(chuàng)作出了獨具特色的《白狐系列》組詩?！栋缀盗小饭灿?首詩歌：《水中央》《水色》《南山憶》《白狐傳說》《千年女僵尸》《今夜，你不必盛裝》。組詩以豐沛、熾熱而深沉的情感，鮮明獨特的詩性呈現(xiàn)，抒寫了一個現(xiàn)代女性具有傳統(tǒng)古典情懷和美學追求的愛情觀，給予人深深的感動。在組詩中，6首詩歌既互為聯(lián)系又獨立成章，層層遞進，濃墨重彩地多角度、多側(cè)面抹寫和強化了抒情主體對白狐愛戀之情的深沉和厚重，洋溢著世間真摯愛情的純美之光。
　　詩人似乎有意淡化了抒情主體的性別取向，而是從愛情的本質(zhì)來凸現(xiàn)其所具有的忠貞不渝?；诖?，在組詩中，她時而站在女性対女性（白狐）的傾慕角度，時而站在男性對女性（白狐）的癡戀角度，來整體性多視角地表現(xiàn)愛情的美好與傾心。
　　起首《水中央》，詩人盡情抒寫虛幻中的白狐之美對自我的誘惑。對美的追求，無疑具有人世間的普遍性，而愛情這種人性的美好，超越了世間一切的世俗物欲，如此純粹動人！“我隔著無邊的透明  /  靜靜地思念默默地游蕩 / 深深地沉醉熱烈地幻想  /你的美把我正浸泡在醉意里/  你的純潔是掩藏真意的秘密”。詩人將白狐的美，通過“柔若藤蔓”、“淡如幽蘭”等想象譬喻作鮮明形象的呈現(xiàn)，而使自我在“渴望里煎熬又在幻想里沉醉”。這樣虛幻而又攝人魂魄的愛戀對象，只能“放在水的中央 / 隔著千年的時光和我分離/才不會一瞬間把你的美消耗殆盡”。在想象的時空中，作者顯然受《詩經(jīng)·蒹葭》的影響：“溯流從之，宛在水中央＂。＂水中央＂這一極富詩意的幻景，達到了事實的虛化、意象的空靈、意境的象征意味的審美建構(gòu)，其純潔、透明、不染世俗浮塵，何其純粹、美好！而這千年之隔因距離產(chǎn)生的絕世之美，又有著怎樣的歷史文化含蘊！
　　《水色》，則承接上詩，寫白狐沉入水底所形成的凄美幻景，和對抒情主體形成的情感沖擊。“你沉在了水里/而我獨醉于你柔媚的舞姿/此時你成了魅惑的妖姬/張揚著一種沒有放浪的風情”，詩中，抒寫了白狐對詩人難舍的“魅惑”，描寫了白狐曾留下的倩影，痛惜她“一個人孤寂”地“沉入到一片透明的水晶/從此與世隔絕”，并 想象“你沉睡的樣子或死亡的凄美姿勢”，從而整體性地凸顯了白狐生與死都具有的豐美形象。在此詩中，詩人方亮出了異性相戀的身份，并慨嘆＂你錯過了我和你只能錯過的愛情＂。
　　接下來的《南山憶》，則抒寫對死去白狐懷念的深情。詩人的懷想如此凄惻：“我聽見佛音繚繞你前世的吟誦傳至今生/木魚聲聲敲打青燈的火”、“我獨坐斷橋盡飲蒼冷/抱緊你留下的寂寞/一縷微笑在腮邊/還帶著淚寫滿支離的夢”，并借助佛教關(guān)于生命的輪回之說，幻想著“斷橋相會”：“三生后斷橋上你再次遇見”、“我是否能借助佛的慈悲蹚過那條河/跋山涉水找尋你的目光不問結(jié)果” 。如此對白狐情的執(zhí)著不舍，讓人動容！斷橋相會，本身就融合一個流傳千年的愛情悲劇，而這種悲劇疊加的表現(xiàn)方式，無疑增加了這種情愛相許的悲劇氛圍和悲劇內(nèi)涵。
　　組詩到這兒，作者特地拓展了視角，舒緩了悲戚之情。在《白狐傳說》中，詩人將視覺拉長形成生命穿越：“其實，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可以一直抵達先秦一路的塵土飛揚”，在那個特定的生命時空，“生火、做飯、喂養(yǎng)我親手點燃的塵世/我珍惜我在春天撒下的種子/我珍惜我剝開的每一粒稻穗”、“珍惜曾經(jīng)相愛，甚至生老病死/在輪回的軌跡之上/我試著邂逅某一個宿命的標點/我試著和你相遇/ 我從不認為愛你是一種錯誤”，在先秦數(shù)千年前的相戀相依，艱難清貧卻心心相映。在這兒，詩人已然以白狐自許：“有一種疼痛只適合淺飲，譬如我/在千年的雪山上，一只水做的狐，著雪一樣的外衣”。
　　而《千年女僵尸》，卻以表面驚悚實則凄美的圖景，抒寫了輪回的艱難和情的不舍。這兒，千年女僵尸這個意象，融含了太多人世的情愫，“捉摸不定的身影/附著前世最真實的摯誠/蒼冷附著笑顏   魅惑附著不變的誓言 ”，詩人狀寫出怎樣的輪回磨難，直面死亡后的凄慘！“夢已被地層深埋 /死只是我軀殼的消散 / 傳說已經(jīng)久遠我用最柔軟的心盛放最尖銳的疼 /浴火而亡 / 因你重生凡俗的城堡早已坍塌成石  / 我在上面虛度千年/凜冽的風把我雕琢成人世的一處殘垣 /它沉默的輪廓是我枯化的魂魄 ”，并轉(zhuǎn)而以輕松之筆觸，抒寫為愛再生的欣喜：“ 終于以一種清淺的歡喜/一種人世的依戀/將千年僵直的冰冷一筆勾散/用漫長的時間為你斟上今生緩緩的暖”。
　　《今夜，你不必盛裝》，作為結(jié)尾章，寫歷盡輪回磨難后，與白狐帶著心靈創(chuàng)傷的悲喜相逢。“今夜，你不必盛裝/你眼里愁緒似一泓清波蕩漾，請卸下/艷妝，華服，我只想擁住你/歲月留下的悲苦 ”，互慰“傷口”“寂寞”的兩情相解相許，“只為寒冬暗夜里那些疼惜你的語言/只為青衫擁入你時那一片柔情的胸懷”，抒寫出兩情相悅的體貼和幸福。
　　組詩中，詩人展開豐富的想象，采用鋪排手法，豐滿細膩地描述這種人狐之間相思相戀的特有情愫，節(jié)奏舒緩而和諧，使詩歌具有一種綿密、悠長的動人韻味。詩人在直抒胸臆的同時，還善于擷取多種精確的意象，圍繞題旨流動組合，形成襯托主體意象的濃郁氛圍，從而使詩歌內(nèi)容多彩而豐潤。并融合作者的特定情思，營造出一幕幕動人的意境，在亦真亦幻中纏綿悱惻，直擊人心！組詩呈現(xiàn)的這種愛情景象純粹而唯美，使讀者催生了共情共鳴的藝術(shù)效果。
　　白狐的傳說，有著久遠的人文歷史沉淀。其實，在詩人深心，作為女人，傾慕之余，其靈慧、其美質(zhì)，無疑與白狐意象有著相融和重疊，在這物欲橫流的當下社會，有著怎樣的精神情感的升華！而這正是組詩的美妙之處。
　　詩人云兮描繪的這種人狐相憐相愛的動人情景，既有著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審美取向和審美心理，又有著詩人獨特的生命體驗和情感想象，它寄托著作者豐富美好的愛情向往。詩人如此細膩而感人地去表現(xiàn)它，使詩歌充滿豐富的思情張力，一定意義上，在當代詩歌苑圃中，《白狐系列》搖曳著一株人狐情未了的獨異清芬。
 

2022年7月13日 

 
附：
白狐系列（組詩） 
文/云兮 
 
水中央
 
我隔著無邊的透明       
靜靜地思念默默地游蕩 
深深地沉醉熱烈地幻想 
你的美讓我浸泡在醉意里 
你的純凈掩藏著真意的秘密
 
我始終不能確定         
一瞬間的魂魄消散     
會不會破壞你的美     
我渴望你清澈又幻想你深邃
我渴望你柔若藤蔓又幻想你淡如幽蘭
我渴望你淚水漣漣又幻想你如花笑靨
我渴望你迷惑我軀體又幻想你蠱惑我靈魂
 
我在渴望里煎熬又在幻想里沉醉
我決定把你放在水的中央
隔著千年的時光和我分離
才不會把你的美消耗殆盡
讓自己像個守護珍寶的衛(wèi)士
一無所有                    
又富可敵國
 
 
水 色
 
你沉在水里
而我獨醉于你柔媚的舞姿
此時你成了魅惑的妖姬
張揚著一種沒有放浪的風情
 
是誰用了薄翼的透明
展現(xiàn)了那些生動的紋理
是誰將你一生的飄逸浮起
還原了最原始的清純
是誰在用無盡的想象
描畫你沉睡的樣子
或者死亡的凄美姿勢
是誰用一種不為人知的熱切目光
企圖將你從透明中輕輕搖醒
 
是誰把你留在了這里
讓你一個人孤寂
是否你正從微波之外的世界
沉入到一片透明的水晶
從此與世隔絕
 
你用攝人心魄的美
在水里演繹的柔媚
是如此地迷蒙我如此地想看清楚
如此地想看清楚你的表情
如此地希望你能知道我的憐憫
還有我不能表達的熱烈
 
此時我如此地想知道
你是不是已經(jīng)死去
甚至想知道你在死亡之前
眼里是不是還有一滴
沒有流下的眼淚
甚至想知道你是不是仍然溫熱
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都這么安靜
一直都不知道你錯過了
我和你只能錯過的愛情 
 
 
南山憶
 
我聽見佛音繚繞你前世的吟誦
傳至今生木魚聲聲敲打青燈的火
我獨坐斷橋盡飲蒼冷抱緊你留下的寂寞
一縷微笑在腮邊還帶著淚寫滿支離的夢
 
你沒有走你沒有走因你走的時候你的話多暖和
你隱在山林逃離紅塵卻不想逃開我
是否你乘一舟一騎是否遇見我曾給你說的那個樵夫
是否遇見一個知音一個戀人可以代替我
 
當你走上斷橋回望是否會想起那些花開和花落
我切切守侯的那些日日夜夜你是否還記得
你是否還會在紙上寫下那些憂傷那些嘆息那些燦爛的經(jīng)過
然后把它們?nèi)汲梢豢|青煙隨你一起漂泊
 
我輾轉(zhuǎn)山林石泉小橋流水我邂逅你的魂魄
你把今生最后的一縷溫暖留給了我
撫平所有的傷痛我只記得你離開時的承諾
等著三生后斷橋上你再次遇見我
 
三生后我是否還能在葦岸亭中邀你對酌
和你輕箬斜蓑在紅塵中垂釣阡陌
我是否能借助佛的慈悲蹚過那條河
跋山涉水找尋你的目光不問結(jié)果
 
我是否能借助佛的慈悲趟過那條河
跋山涉水找尋你的目光不問結(jié)果
 
 
白狐傳說
 
其實，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可以一直抵達先秦
一路的塵土飛揚，我可以視而不見
我只看見，比先秦更遠的地方
桃花開疼了整個三月
我看見冰山?jīng)坝康臏I水，杜鵑花染紅的夕陽
我看見我自己，為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
走進烈火的深處，折斷薄脆的羽翼 
 
生火、做飯、喂養(yǎng)我親手點燃的塵世
我珍惜我在春天撒下的種子
我珍惜我剝開的每一粒稻穗
珍惜曾經(jīng)相愛，甚至生老病死
在輪回的軌跡之上
我試著邂逅某一個宿命的標點
我試著和你相遇
 
我從不認為愛你是一種錯誤，我聽過花開的聲音
那些撕裂筋骨的綻放，一生僅此一回
我嘗遍百草，把手中袋子交給你
我倒在百草的深處，看你走進紅燭搖曳
我不是你的新娘，你說我比世間所有新娘還美
 
我如果收回我的目光，如同收回雪地上抽象的月色
我會忘記先秦的古道，忘記古道上的從古至今
我會清空每一個山谷，只等峰崖容納一聲呼我歸去
 
你看，二月的杏花剛落滿河流
三月的桃花又零落成泥
有一種疼痛只適合淺飲，譬如我
在千年的雪山上，一只水做的狐，著雪一樣的外衣
 
 
千年女僵尸
 
某一年   某個時間   我在某一處
看到暮色蒼茫   滿目悲愴   千年不絕
想起的都忘記   忘記的又想起   一片蒼涼   一聲長嘆
輪回倉皇到來   倉皇離去   絢爛如煙花般分散  溶解
佛賜予那些烈火的星球輪轉(zhuǎn)   終于轉(zhuǎn)到了這一世面前
 
踉蹌是我的旅行   悲痛已浸浴千年   我赴火而來   迎上你的柔情鐵劍
只為可以看你一眼   享受一場哀艷的湮滅
魂魄飛散   墜落深淵
看到你一剎那流離失所的表情   我微笑著閉上雙眼
 
當枯葉以蝶的姿態(tài)隕落   匍匐在光和影的一角
潛伏千年的時空穿過荒漠狂嘯的疾風
請收留我   捉摸不定的身影附著前世最真實的摯誠
蒼冷附著笑顏   魅惑附著永恒的誓言
 
夢已被地層深埋    死只是我軀殼的消散   傳說已經(jīng)久遠
我用最柔軟的心盛放最尖銳的疼   浴火而亡   因你重生
凡俗的城堡早已坍塌成石   我在上面虛度千年
凜冽的風把我雕琢成人世的一處殘垣
 
它沉默的輪廓是我枯化的魂魄  蒼月陪著夜夜不眠
枯坐天明的時光挖掘久遠的記憶
終于以一種清淺的歡喜一種人世的依戀
將千年僵直的冰冷一筆勾散
用漫長的時間為你斟上今生緩緩的暖
 
 
今夜，你不必盛裝
 
今夜，你不必盛裝
你眼里愁緒似泓清波蕩漾想，請卸下
艷妝，華服，我只想擁住你
歲月留下的悲苦
 
也許，你還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傷口
而我的心早已一寸寸為你量過
也許，你還未曾注意到虛華的光影背后
卸下偽裝的笑容堆成的寂寞一層層變厚
而我的目光早已在為你盛放了那一絲絲的清愁
 
黑夜的掩蓋，迎來多少歡暢的青睞
假如美麗也會被奉承和虛意收買
唯一種沉默能證明你漸漸滄桑的容顏
唯一人終究是歲月轉(zhuǎn)身之時最后的等待
 
我愛你輕如薄紗的溫婉
像那灑落在水面的花瓣
你的淚光宛如柔手上的玉戒
我愿將所有清詞麗句都別在你的發(fā)間
 
不必盛裝
只為一個真實而憂傷的容顏
只為一個愛你的靈魂為你編織的那一小塊苔蘚
只為寒冬暗夜里那些疼惜你的語言
只為青衫擁入你時那一片柔情的胸懷
 

 

　　詩人簡介：云兮，資中縣作家協(xié)會會員，內(nèi)江市詩詞楹聯(lián)學會常務(wù)理事，內(nèi)江市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辭賦家聯(lián)合會副主席。文學作品見于《內(nèi)江日報》《西南文學》《語文課內(nèi)外》《河南科技報》《梅州日報》《晚霞報》《作家報》《當代詩詞》《長白山詩詞》《東坡赤壁詩詞》《心潮詩詞》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