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詩歌大展:姚佳慧
2017-11-27 16:17:10 作者:姚佳慧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次
姚佳慧,浙江桐鄉(xiāng)人, 95后文學生,喜愛在文字里尋夢,尤愛清新靈秀、平實自然的小詩,大二開始學習詩歌寫作,用靈動的文字記錄生活,雕鏤光陰的故事。
詩評:
詩歌多展現(xiàn)居住地江南的秀美景致,表達對家鄉(xiāng)自然的熱愛與贊美,詩風清新自然,質(zhì)樸平實,不追求濃烈色彩,在淡淡的江南意象中,在尋常的小橋流水中摹寫、刻畫情感,又表現(xiàn)出一定的陌生化,語言靈動而傳神。
九月來了
深沉的九月
在晨曦的列車鳴笛中
跟我會面
會面是靜默的
閑散的黃葉覆蓋一地
一夜無法預告的淋漓
蕩滌我酷熱疲乏的肉腸
秋蟬蜷縮在腐朽的枝椏間
歇斯底里
那一場綿延的沒落的祭祀
哀悼著蒲扇搖動蛙聲的消亡
時光如橫亙的江河
西風吹彎了江河中的影像
夾岸的人們揮霍著陽光
血汗流淌沉默蓄力
脊背指著寥廓的蒼穹
碩果墜低了枝頭
搖擺著一份默不作聲的驚喜
夏末對秋初的濃情
讓我探身無從擱淺
哪怕重疊的記憶迷離了
藏匿了幻想
長年的心緒
以難掩的羞怯無望而終
一切又如庭院淡月的風絮
慰藉淹埋鄉(xiāng)愁的年輪
詩意地與故人告別
告別是緘默不語的
緘默過后不再張望
九月已無法遏制到來
老叟
花白胡子清癯的臉
被犁鏵和太陽醺成農(nóng)耕里的黝黑
菜畦有玉米,籬笆爬滿南瓜藤
稻米灌漿,拔節(jié),抽穗
枝盛葉茂,長輩成仙,兒女成家
他們把自己拉成一顆老樹
老舊廚房飄出菜香
他們再也流不出新鮮汁液
杯沿的茶漬越來越濃
把燈光映襯得越來越暗
卻在一小口中看到一壺又一壺故事
一輩子蜷縮的回憶
比長椅和斜拉的影子都要長
從青澀年華到兩鬢成霜
他們愿望不多
眼里看到的星光卻越來越多
晨起的風很清冷,吹著他們
咝咝——
像樂器一樣
用單薄的身子守著滿地雞鴨
旅人
獨行漸遠的旅人
聞不見蟬鳴
木質(zhì)窗子蛀蝕
苦澀溢滿荒蕪的田園
玫瑰帶著粉刺
捉蜻蜓的孩子去了城里
夾指縫翻讀的詩卷
泛黃了僻鄉(xiāng)的山水
蛙聲很密
淳樸的籬笆圍起孤寂
一串泥濘的鞋印
已模糊不清
一個破舊背包裝滿甜蜜
瘦了的鄉(xiāng)音
蔓延在雜草里
一架資本的挖掘機
毀掉遠處山鳥對這里的窺視
鄉(xiāng)情
一壺蜷縮的甘冽
溫潤了擱淺的記憶
斑白雙鬢與黢黑暮色
呷幾口盡在倒映中伸展開
沒有黃牛與犁鏵
憑著鐮刀斑斑銹跡
翻動一季流淌的酷暑
磨蝕靜默的脊背扎進泥土
蒲扇搖動起蛙聲
煙斗燃燒嘔出長霧
斜在青鎮(zhèn)老墻的窗口
緩緩地作一場鄉(xiāng)人的描述
村頭古井尚未老
夢中清漣槳聲欸乃
推開雕鏤的木質(zhì)窗子
小橋底下滿印流水的腳步
那時梧桐還很瘦
孩子還離自己很近
游客未涉足這個領地
而今每寸磚瓦都填滿故事
尋夢烏鎮(zhèn)
想做一個烏鎮(zhèn)詩人
用紙筆皴染煙柳畫橋
拐彎抹角,穿過老街窄巷
偶遇青石板與桂花香
留給你一條長路的燈火
陪我喝盅三白酒吧
醉倒在茅盾的書,木心的畫,還有
留聲機、老唱片里傳出的渡口
去采擷一籃子菱藕
搖著木船的波痕晃過
碼頭上搖響了櫓聲
燈影下那一筐簍桑葚
吃著染紫了童年與青年
詩作也翻起邊角
褶皺了整個東柵與西柵
釀憶
將細枝末節(jié)的思緒
編綴成一行落滿櫻花的詩句
溫潤而細膩地在枝頭凝聚
在幽深的暗夜里
穿越無光的黑森林
滿地的記憶都被遺忘
月從古老的瓷窯中升騰而起
夜風送來泥土的氣息
淚水融化進廢墟里
殘跡映過窗欞
千里之外血色彌彌
霧氣浸淫直至窒息
我欲落筆
掙脫沉寂和困倦的夾縫
任地平線上的身影消失了不見
卻終放不下彼端披著星光的雪地
下雨天
恍惚間下起了雨
瞳孔中的景致越漸模糊
石板縫隙濺起的水珠
綴連成風鈴般的記憶
被晨起的風吹得翻來覆去
玻璃窗外面的雨
是心底漾起的漣漪
潛藏的秘密
氤氳成茫茫的暮靄
幽幽地散落在夜幕的懷里
不遠處星星的燈盞
它們環(huán)抱為一團
每縷風都有不同的遠方
沒有隨波逐流
顛沛流離著尋找存活的意義
歲月逐末
沙漏是流水里的漩渦,深邃沉淀
堆積為鏡子上的灰塵,湮沒瞳孔
提醒那片輕盈地停在爐火旁的影子
向人類的神話和詩詞中追溯
雁的遷徙和魚的漫游,比遠方更遙遠
指尖穿過白紙,發(fā)出嗶嗶的響聲
空氣繁衍成下筆的痕跡,撲滅熾熱
霓虹燈扯動沁骨的黑夜
奔逃在凍僵的泥土上
舊日的夢被封鎖,藏匿得比時間更局促
縮減了的光照和溫度,遺失在曠野
蕭索的寒冷剝落,露出一疊疊草木枯索
短笛聲與雪花飄在日子的尾頁
母親的呼喊隨飛鳥的形跡一同遁走
虛幻吞噬了城市一角,埋葬在宇宙的罅隙
暮色的剪影穿過樹梢,凜冬不期而至
游走在歲月的末端,變成失憶的酒杯
舔盡眼眶的濕冷和干澀的城池
溢出酡紅的緬懷和滿桌的胡話
一朵霧氣從口中呼出,與勞碌功名同葬
祖父
祖父在過去大半輩子的歲月里
將一年四季拿捏得恰到好處
關于冬種油菜,夏種稻子
二十四個節(jié)氣里風的走向
沿著時光軸吹了七十幾年
依然趕不走身上的塵埃與指尖的煙灰
年復一年,習慣性背朝向太陽
腰身和脊梁骨被鋤頭壓出弧度
掰著十根手指頭,數(shù)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播種的日子比日歷還準
易地數(shù)回,無論新地老地
總能讓種在心里的收成掛在目光中
他已破爛的鞋踩著三個空間
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田埂在雨天里總是泥濘
剪子讓桑樹枝落在脊梁上
秋涼穿過竹制蠶簞的卯榫
額頭的溝壑爬滿稻草堆
小村的歷史很久,不過幾件事
經(jīng)營著四季輪回,生老病死
祖父的一生繼續(xù)下去,也不過專注一件事
手上泥土味的濃烈蓋住了指尖的煙味
日復一日,鋤頭深挖,鐵鏟高扛
古銅的膚色與太陽的屬性一致
當天光由銀白轉為殷紅
祖父帶回了散落在稻田里的稻粒
炊煙和指尖的煙一同燃起
掰著指頭一數(shù),是誰回家的日子
還記得的,是那首半夾雜著方言的童瑤
創(chuàng)作談:
筆墨詩意于江南流淌
第一次接觸到詩歌,是在大一學校舉行的一次詩歌寫作比賽上,那時抱著試一試的心理,竟拿了個小獎,那算是寫詩的最開始。大二時,專業(yè)開設了詩歌寫作課程,老師講解得繪聲繪色,讓我們領略到了現(xiàn)代詩歌無限魅力,那時我又趁著市里詩歌原創(chuàng)比賽的良好契機,投了個稿,竟又獲獎,此后信心大增,開始真正用心寫詩。詩的內(nèi)容,大抵都是關乎我的家鄉(xiāng)。
我的家鄉(xiāng)——江南水鄉(xiāng)烏鎮(zhèn),它真正給了我現(xiàn)代詩歌寫作的靈感,構思行文,斟酌字句時,我大都構想著水鄉(xiāng)那一箋煙雨,半簾幽夢,于是筆端也就搖搖晃晃,墨水氤氳,卷帶著水鄉(xiāng)那些窄巷子、石板路、擺渡船和桂花香。這些都是帶著江南水鄉(xiāng)韻味的意象,皆是可入詩的好素材。那些抿著清茶,在斜陽接水中,掠過的影影綽綽的古街舊巷,那些聲音發(fā)毛的留聲機里傳來的渡口小驛,那些過往穿行的小船,比夢還要多。因此,以我的家鄉(xiāng)為題材寫詩,寫詩就頗可稱得上是一件享受的事了。
我試圖將夏末荷塘里的荷香尋覓、聚集,融進詩里,我試圖將石橋流水中的櫓聲編織進記憶,濕潤漸漸沉穩(wěn)的心。
家鄉(xiāng)的角角落落都氤氳著詩意。那些河道與圩田,自晨至暮,或喧囂或?qū)庫o,都是一首鮮活的詩。漂浮在水面上的菱藕與啃咬羽毛的野鴨,不緊不慢地長于鄉(xiāng)野間,點染著恰到好處的幽靜詩意。廊檐盡頭,花木璨然,幽靜清雅,農(nóng)人守望著稻田,抽著煙卷于千年小巷間緩緩獨行,日子閑散而淡定,生活閑適愜意,與世無爭。生活在家鄉(xiāng)的每一個日子都是活在一首詩里。
因此,有了木心先生的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在水鄉(xiāng)的各種悲喜交集處,在詩集間穿梭而過,體驗詩意的生命境界。
當寒蟬凄切,冷雨初歇,落葉悲秋之時,只身羈旅,追名逐利之人不免心頭添堵涼意,我想起這個小鎮(zhèn),瞬而就豁然開朗。
失意落寞時,與其長吁短嘆,不如寫詩。家鄉(xiāng)給我寫詩的靈感,恍若就是一劑良藥,單單就遠遠地看著,提筆寫幾句,悵然之情就隨風消散了。只聽得見那些由遠及近的青石板上踩出的響動,演變成詩行的音符,抑揚頓挫。只望著那些推開臨河的窗,石橋、流水和廊屋,撫平躁動不安的心,讓人在長途跋涉之后領略歸真返璞的寧靜,于是沉積已久的創(chuàng)傷自然而然地就能痊愈。
我會一步步努力下去,堅持不懈寫詩,在詩的意境里,讓筆墨流淌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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