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城市沒有門牌(組詩)
2020-07-23 作者:趙緒奎 | 來源:中詩網 | 閱讀: 次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名詩人趙緒奎詩歌作品選。
彈殼臺燈
戰(zhàn)后
只要在自制的燈下就坐
便能很快很準地瞄到自己愛讀的字句
譬如愛 譬如恨
譬如不傷不殘一生九死
譬如夜行有燈
日出有車有船
譬如出門無須彎腰
串門不用口令
這所有的特權
是燈可給也該給的給養(yǎng)
于是我便虔誠地收集它們
擦去它身上的血色與泥土
擦去它失卻主人的痛苦與悲傷
讓每一個不茍言笑的彈殼
在無拘無束中異口同聲地
與我對話
說它對彈頭的懷念與仇恨
說它對目標的敬仰與蔑視
而后按我設計的方式
不遺余力地照亮八方
告訴我的腳哪些地方該走
告訴我的眼什么時候該睜
并不時把我引入螢火的境界
與先前的笑臉團聚
為他們秉燭
為他們掌燈
這些例行的活兒
我們做得有條不紊滿臉莊重
陰間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
惟恐先走的弟兄腳下泥濘
戰(zhàn)后的燈下
讀先人的故事想自己的構思
每一個無語的彈殼
都如一柱深情的光源
把未來照成一個萬花筒
1991年8月13日
發(fā)表于《解放軍文藝》1992年3月號,《飛天》1992年12月號。
這里的城市
戰(zhàn)爭是一窩蜂的建筑隊
每簽一次合同
便誕生許多房子
只是找不到街對不上號
這里的城市沒有門牌
交通壕是美麗的一人巷
單身的貓耳洞愛唱獨角戲
把紗窗和空調
唱成旅游者的行囊
而紅燭依舊扮演母親的眼睛
溫暖的是空氣
不是沙發(fā)和暖水瓶子
可夢總有走進屋子的時候
憾只憾閃電的雷
不再是自己的鼾聲
讓一桿殘旗總在眼中招搖
躺下時便有足夠的理由拒絕呼吸
從此,這里的房子最愛開紙花
把一排排整齊的隊列布局
開得看不出頭緒
每當“內詳”或“原址”的信件
逐一地叩響門環(huán)
便有季節(jié)的淚花
在郵戳上畫出一個小鎮(zhèn)
識路的郵票在這里往往迷路
碑文擔任向導時才知道
這樣的城市雖然很多
在內地若不戴眼鏡
便很難見到
1988年6月9日 靖西烈士陵園
發(fā)表于《湖南文學》1988年12月號
要來你就旱季來
整本臺歷
沒有好客的日子
要來你就旱季來
告別蹦蹦跳跳的太陽
跳下秋千住進那頂帳篷
少些雨訊的節(jié)令
定會瘋長你的姓名
香手帕
不像冰水一樣緊跟季節(jié)
允諾缺課買不到字典
風化與剝落的故事
這里也沒有拒絕的必要
因為感情往往追不上上漲的物價
要來你就旱季來
旱季總愛兜售欲望
愛壞郵車愛討檢修的扳手
不敢把該發(fā)的信件拿出抽屜
怕它發(fā)芽怕它爭奪陽光
或許寫信沒有理由
要來你就旱季來
只是來時別忘了
扎條領帶穿件西裝
帶點珍珠霜和牙具盒
貓耳洞的漢子鼾聲好淡
他的夢需要梳子
他的夢需要冰淇淋
1987年11月18日
發(fā)表于《湖南文學》1989年7月號
祭
拜你
心和碑一樣沉重
不敢拭淚不敢嗚咽
怕驚醒剛入土的夢又去鏖戰(zhàn)
一則血與火的故事之后
落難的章節(jié)
留住了這塊不愿落荒的青石
你生命的驛站
在刀光劍影中奠基剪彩
于是你輕松了
再不用人為地擰小夢中的沖殺聲了
再不用為自己的路去艱難跋涉了
但你卻走不出母親的視野
即使你客死他鄉(xiāng)身守重嶺
娘四季潮濕的睫毛
也會化作海草
長滿你的墳頭
盛一碗山
斟一杯酒
此刻你瀟灑地站上古長城的墻頭
痛飲烽火臺上老義士的酒令
一醉方休
還是那桿旗
還是那把號
還是那匹跑不累餓不死的馬
于是你不得不邁腿伸臂
越過為你焚燒紙錢的后人
向一面旗幟靠攏
靠攏的你們仍如一塊待閱的方陣
睡著也在盼
沙場秋點兵
1990年6月26日
發(fā)表于《科學文化報》1990年11月3日
仰望中秋
這就舉杯
觀一輪朗月和守望的身影斜掛哨臺
數千年的眷念沉沉落落
八千里路上
總有云和月嗎
月兒太朗星兒太稀
心中那點古老的詞匯
串不圓一個中秋的詞牌
仰望你
仰望你如一柱圓形的火把
把心中一息尚存的相思
點得如火如荼
此刻 只要摘下鋼盔
盛一瓢消瘦的山風
蓬生的胡須便能生出久遠的濤聲
此刻 只要取下槍刺
畫一些可人的餅子
焚焦的陣地便會有噴香的話題
沒有煙花彩帶怕什么
止血繃帶足可以點綴這賞月臺了
中秋賞月
賞完了夏商周漢隋
賞來了唐宋元明清
站在幾千年的天空下
著一身戎裝邊關品酒
看中秋在手里承上啟下
看月兒在眼前陰晴圓缺
心中的豪情足以飛天
1990年9月3日
發(fā)表于《飛天》1990年第12期,獲《飛天》“隴南春杯”全國詩賽佳作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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