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程度上講，我與詩人程度的交往程度尚處于半生不熟的程度，友誼的段位刻度斷未熟悉到無話不說的程度。交流中“有所保留”的程度是毋庸諱言的事實，雖然我無從確認究竟與程度見過面打過招呼沒有，但可以確定的是，程度這名字我確曾聽說過，一定程度上是留有印象的。因為程度的作品在不同地域的報刊雜志上曾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過，其頻率至少在四五次甚至以上程度。
　　程度與我此前一直處于素昧平生的程度，寫這篇序之前，我只約莫知道程度在佛山文學(xué)界有一定的存在程度，除此再無更進一步的認知程度。
　　讓一個人由陌生程度變成熟人程度，我僅用了一個上午。而將一個熟人反方向拽回陌生程度，我也許得浪費無數(shù)個上午中午和下午。程度自然屬于前者。順帶說一聲，“晚上”不在此列。“晚上”時辰我通常用于上網(wǎng)了解國內(nèi)國際形勢、重溫國學(xué)經(jīng)典、學(xué)習(xí)中醫(yī)理論、埋頭煮字療饑，甚或與周公私聊益壽金方、作息話題。輾轉(zhuǎn)難眠時，我通常會在假寐狀態(tài)下進行似有若無的反躬自省、猛想美女如云的“封后”妄想和恨鐵不成鋼的坦然懺悔，偶爾也會夢回一趟因疫情肆虐而久未親炙的故土原鄉(xiāng)，甚或回憶一些年少時的潦草往事，以打發(fā)漫漫長夜留下的巨闊空白。而近日詩人程度隔空的遽爾造訪，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一切。惦記著如何給熟悉程度內(nèi)存不足的程度寫序，我無法放松對一雙眼球的管控程度，熊貓眼的浮腫寫真讓我“面子”變大，多少失卻了一些清爽無糾的精氣神。
　　龍江不黑，乃見鎮(zhèn)級文學(xué)會龍騰虎躍倒海翻江氣象，一年四季都有吟詩作賦寫文章的各種水生海生“動物”在里頭潛泳騰挪“興風(fēng)作浪”。茍會長今年文質(zhì)彬彬“人”躍龍門，率先垂范加入中國作協(xié)，頓成過江第一龍，算是帶了個好頭。幾天前在他一百度熱情的“燃引”之下，我才算正式嗅到了詩人程度伏櫪老驥香中帶辣的“焦糊味”。茍會長說，程度的詩成色不錯達到值得一讀的程度。他說程度擬于近期再出一部詩集，想請我這個晚輩撥冗為程度老前輩寫個序言。茍會長做事并非一絲不茍，甚至略嫌茍且，他不由分說就直接將熟悉程度還不到一定程度的程度往我懷里一塞，一定程度上講他確有些賣大包甩出去不再理人死活的意思。而其實他本該將這樁“請序”雅事做得更加綿密細致些的。坊間不是有“送佛送到西”之說么？我“處江湖之遠”忙得前胸不貼后背的，辛苦程度可想而知，程度遭了我的婉拒也不是不可能的。倘如是，豈不成了“雅俗”難以共賞的尷尬事？
　　就這樣，我“被同意”認識了詩人程度。程度很好玩，他也不客氣，操著湘味“廣州話”“當(dāng)頭一棒”就給“灑家”來了一響“家門主席”“狗養(yǎng)狗養(yǎng)”的廉價“糖衣炮彈”，并開門見喜要我為他即將出版的第三部詩集作序。如此煽情的脫氧“脫歐”之請，令我忍俊之余，除了手撫丹田憋氣接受派遣，難道“寡人”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程度的個人簡歷簡單到簡直令人咋舌后立即卷舌以至于“口條”直接“躺平”拉長到“上吊”的程度，從湖南邵陽候鳥般展翅南飛到廣東汕尾棲息后，傳導(dǎo)授業(yè)解惑都是那本“啟功體”的語文書。退休后的程度踏著“數(shù)學(xué)”三點一線的“體育”平仄，隨子女來到不黑的龍江安享濃墨重彩的晚年。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流韻的天倫之樂替代了他搞文學(xué)時“苦中作樂”的桑榆晚霞。沒曾想，程度玩下玩下玩大了，年近古稀響應(yīng)號召，居然玩出了“三胎門”。好事啊！
　　程度是個教書先生，姓張名細程。目前為止，他還沒向我透露過“乃兄”是否叫“大程”，是否也教語文也搞文學(xué)。反正他山一程水一程細程大程的，前程似錦的教鞭從湖南甩到廣東汕尾城區(qū)石洲中學(xué)課堂。在那里“蠟炬成灰”20余載其猶未悔，口水噴盡“淚始干”，而后他輒復(fù)大程細程水一程山一程于2015年跳進龍江“潛泳”有年，直到將自己玩成地道的新佛山人。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中就似模似樣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程度如今也算“老驥”一頭了，“伏櫪”至今，他已在《詩歌月刊》里《奔流》過，也在《黃河文學(xué)》《鴨綠江》里嘩啦啦洗過“冷水澡”“熱水澡”，還在《江河文學(xué)》里“玉體橫陳”過多回。300余首質(zhì)地柔滑且不失硬朗品質(zhì)的詩歌得以面世，這不是小數(shù)目，能“輕解羅衣”順利登大堂入雅室，更非“倚門賣笑”之流靠想象就能實現(xiàn)的一種“豪門”奢望。
　　搞文學(xué)的人大抵都垂涎于繆斯“姿色”。從簡歷看，程度是1994年開始被這位“嬌小姐”拉下水的，與文學(xué)含情脈脈“對上眼”之后，程度此前究竟有沒有在他“堂客”面前跪搓衣板信誓旦旦發(fā)過諸如“再碰繆斯這‘老娘們’一根指頭，‘堂客’你就直接剁了‘爺老子’手”之類的狠話我不得而知。但掐指算來，恰是由湘入粵后的第二年，他才開始“濕身”于繆斯、“站隊”于文學(xué)的。那時候的細程大概率還被人“大張大張”地喚著吧？年紀(jì)還輕的，想必是出于背井離鄉(xiāng)的寂寞，才用繆斯來“微調(diào)”人生節(jié)奏、溫暖業(yè)余生活并與詩歌“暗通款曲”的。還別說，這真是一個不錯的解悶方式。在工作與愛好之間游刃有余地走平衡木，并做到了應(yīng)付裕如的程度。細程許是為了躲避“堂客”的“追斬”，才脫胎為“程度”，并順利搭上文學(xué)快車的。在工作愛好兩不誤的縫隙中最大程度地“及時行樂”，這是“魔術(shù)師”的活計。讓人不得不服啊。
　　創(chuàng)作是一件艱辛程度頗高的苦差事。在妻兒老小入粵之前，細程寄身于筆名“程度”的“大馬甲”，拉著繆斯妹妹的纖纖玉手，一步三回頭地打發(fā)著“哥哥牌”難耐的寂寞，看來這是個聰明而略帶刺激的“冒險”之舉。
　　程度此前出過兩本詩集，首本將詩情付與《一朵浮云》，第二本則在自言自語中屈指《倒敘時光》。迄今為止這兩本大著我都還沒見著，但書名看上去蠻“性感”的。據(jù)說他艱辛無比所產(chǎn)的卵，由此孵出的卵生“羔羊”還被熱衷于“選美做秀”活動的各大主編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單眼皮”“雙眼皮”瞄上過，并被“順手牽羊”“圈進”去他們洋洋自得的“豬圈”“牛欄”好幾回。這該是一種不錯的“造化”了。
　　記得今年佛山市加入省作協(xié)的會員名單中就有程度行將擱淺于“龍江河”的閃亮“頭皮”。年近古稀的“地中海”有此“濤聲”響起，也算是他與繆斯“暗生情愫”所結(jié)的“珠胎”有了動靜。這年月的“細”程已成為“老”張，善緣決定他定然會“視死如歸”將當(dāng)年的“剁手”毒誓反手改為“剁毛”的。果如是，則不失“爺老子”風(fēng)范。
　　我雖不知道程度在湖南工作時內(nèi)心是否躁動過對繆斯的絲絲好感，但確實驚訝于他到廣東一年后才“動手挖坑”“埋”自己。是否文學(xué)下酒就能打發(fā)寂寥歲月？是否詩歌綠意就能填充生命中的那片荒蕪？我想，有繆斯之愛中間溫柔“楔入”，有文學(xué)之夢半路“打劫”，老小子內(nèi)心一定是溫暖的，富足的，那自由的幸福定然會美死人呢。
　　給陌生人寫序，其難可知。好在天下詩人一家親，詩之路是四通八達的。我以小步快跑的方式，閱讀完程度這本即將付梓的詩集之后，深深為它良性“腫瘤”般的文本所折服。我可以大膽地說一句，程度的作品是優(yōu)秀的，他的詩歌是有分量的，他夠得上優(yōu)秀詩人的稱謂。我為佛山從此又多了一位好詩人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一位退休老人能有福隨子女一起生活，他的晚年一定是幸福滿滿的。程度能大膽將退休歲月“劃撥”為創(chuàng)作時間，這需要勇氣，也需得到家人的支持。不少人因為沒有文藝愛好，退休后變得無所事事失落無比，甚至萌生等死心理也未可知。程度有文學(xué)愛好，所以他退休賦閑的生活充實得五彩斑斕。他與詩歌互為靈魂伴侶，二者的契合度非常高。他如此垂青于繆斯，繆斯自然也不會辜負她這位多情“相公”。
　　時間自由，衣食無憂。抱元守一，有欲無求。想必文學(xué)給程度帶來的快樂，一定會超過身體的舒適和精神的愉悅。這就為他成為一個真正的詩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程度為文學(xué)留出信仰的余地，他樂呵呵感受著詩意的晚晴之美，讓生命從此轉(zhuǎn)移到另一個“戰(zhàn)略”支點上仔細觀察、小心行事，雖不可能一步一蓮花，但是他在人間的朝朝暮暮邁著正步為詩歌而活，這就是文學(xué)為他定義的快樂，這就是一種有始無終的精神漫游和無言的幸福。
　　文學(xué)是進入平行世界的一個入口。這是普通人無法抵達的優(yōu)雅之境。即使時光倒流，選擇直立行走的人，也很難進化成埋頭寫作的老舊“機器”。在多種文體之中，一言難盡的詩歌顯得相對復(fù)雜，而復(fù)雜的東西受眾必少，簡單的東西受眾必多。選擇人跡罕至的地方走路，自然不會擠道。
　　是的，詩人必須有血性，才能寫出好詩。詩人的心智必須保持成長，才能提升自己的審美心智和能力。在我看來，詩人只有把自己活成一座巍然屹立的山，才會有足夠的底氣應(yīng)對命運中的各種不測，才會不怕冷漠，不怕被無視。在程度善良的文本里，我看見了他閃亮的文化自信，看見了他獻給愛神的話語是那么的輕柔靈動。
　　“臨行前，我得去一趟蓮花庵/向老尼姑，討一個出遠門的好日子/順便，向娘娘許愿/他日若能衣錦還鄉(xiāng)，我定捐上/一千石紙錢//悄悄地，別驚擾酣睡的烽火臺/我得用高霞山的彩霞，裹住馬蹄/掩耳，摘下道觀的風(fēng)鈴/罩住云雀走漏的風(fēng)聲/山下，弱不禁風(fēng)的馬亭橋/卻露出了馬腳//我得告別，關(guān)圣殿旁邊的水井/田心廟的殘垣斷壁，給落魄的菩薩/磕三個響頭//打馬青石板的老街，輕吻/三百年的鄉(xiāng)音，我聽到/街南頭的皂果樹，成精的蛤蟆石/在我的馬鞍上扎故事//我得順著檀江，拜別金江湖/撅一捧土，沽一壺水/藏于空癟的行囊，伴我遠行//然后轉(zhuǎn)身，給墻上的父親作個揖/與木訥的老娘再握握手，風(fēng)/為我開啟一扇門/六里橋，七里田，八十亭/這些，刻在五峰鋪骨頭上的篆體字/過于沉重，我無法帶走//沿著祖父販鹽的官道，一路向南/這一去山高水遠，我不知道/要熬過多少個牛年馬月/才可折返”（《臨行辭》程度）
　　在這首《臨行辭》中，我看見程度向世人娓娓道來他的鄉(xiāng)事鄉(xiāng)情。詩句親切動人，深情的訴說有如情話，讓人感覺聽見了他300年前的鄉(xiāng)音，聞到了他家鄉(xiāng)的炊煙味道，看出了他臨行時的十分不舍、百般慨嘆。他從五峰鋪出發(fā)前，給墻上的父親作揖，那是一種莊重的告別。他與木訥的老娘握別，那是依依難舍的母子情深。他沿著祖父販鹽的官道一路向南，前方仿佛有一道神秘之光在照亮他的前程。此情此景讓人淚目，讓人過目難忘。
　　“拴馬石在風(fēng)中風(fēng)化/八抬大轎，抬著一截舊時光/風(fēng)弄丟了門環(huán)，門神罰站三百年/原路折返的炊煙，仍在灶塘/結(jié)繩記事，夜話農(nóng)桑//冷卻的爐火，拉扯著漏風(fēng)的風(fēng)箱/鐵樹不曾開花，黛綠的銅銹/爬滿院墻//龜形的門鎖，趴在門扇上四腳無靠/伸著脖子，醉飲斜陽/苦等，跋涉歸來的鑰匙扛著月色/回到童年//胖屠夫手起錘落，砸碎了/銅龜?shù)凝敋?，于鎖芯打坐的老御醫(yī)/掏出藥枕，給鄉(xiāng)愁把脈/穴位上，找不到當(dāng)年避雨的雨巷”（《銅鎖》程度）
　　程度寫家鄉(xiāng)的《銅鎖》用了擬人化的手法，他動情地用八抬大轎“抬著”舊時光，發(fā)現(xiàn)是過路的風(fēng)“弄丟”了門環(huán)，他說門神被“罰站”三百年，龜型門鎖“趴”在門扇上四腳無“靠”，“伸”著脖子“醉飲”斜陽，“苦等”跋涉歸來的鑰匙“扛著”月色“回到”童年。這幾個加引號的動詞用得特棒，特有動感，尤見深情。詩中帶情感色彩的一連串一氣呵成的動作，帶著詩人賦予的特定“體溫”。為了狀寫一把生銹的舊鎖，程度可謂用心良苦，他觀察細致、體貼入微，讓詩句極盡審美之能事，為的就是要將一把特定意義的“銅鎖”“救活”。唯美動情的詩句美得讓人心花怒放難以釋懷。“老御醫(yī)”為鄉(xiāng)愁“把脈”的擬人手法，既貼切又富創(chuàng)意。“穴位上找不到當(dāng)年避雨的雨巷”，這樣的比喻簡直美得讓人窒息。就像人們平日里所吃的家常便飯，鄰里間聽到的家常里短。喁喁細語，入心入肺。似此鄉(xiāng)愁變成一朵浮云、一縷炊煙，能不讓人不舍、讓人難忘？
　　如今，程度的一群卵生“羔羊”行將出“圈”。他從龍江的微信中摸著“地中海”的石頭過河，中氣十足地輾轉(zhuǎn)找到忙忙碌碌的我，讓我為他做一回擺渡“短工”。面對他“洶涌”的“同門”之誼“澎湃”著“狗養(yǎng)”大名的低調(diào)請求，看來“灑家”也只有應(yīng)命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