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的竹子
 
掏空自己。是為了
裝更多鳥鳴
 
微風(fēng)拂過。打開身子
在人間傾瀉：沙沙梵音
 
 
一碗水的高粱
 
躺在一碗水的坡地上
看高粱，管閑事
舉一把掃帚
隨風(fēng)左搖右擺
給烏云壓頂?shù)奶炜?br />清掃垃圾
 
 
一碗水的鋤頭
 
對(duì)大地有仇恨
每一鋤下去
都有深深的泥肉
被挖起
 
 
一碗水的堂弟
 
堂弟小劉大文走了
他一生，左手捏磚頭
右手提灰刀
砍斷黎明和黃昏
抹上灰漿與泥沙
縫縫補(bǔ)補(bǔ)，壘起
一座城市，向上拔節(jié)的肉身
 
堂弟小劉大文走南闖北
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他重復(fù)著做這樣的事情
——裝修別人的夢(mèng)。像候鳥
遷徙。臨死，也沒有自己的
窩居
 
如今，堂弟小劉大文走了
他衣衫整潔，腳穿二娘
連夜衲制的布鞋，從一碗水村莊
后山出發(fā)，走在泥里。像多年以前
外出打工，懷抱
一匹磚和一柄灰刀
在陰間，替無家可歸的亡靈
修建一幢幢華麗的房子
 
 
一碗水的雪花
 
骨質(zhì)疏松的雪花
很難承載一碗水的命運(yùn)
背簍裝不穩(wěn)黃昏
農(nóng)家屋頂冒出的炊煙
在空中尋找宿命
 
告別虛空和隱喻
四周寂靜。一碗水的
雪花，在這個(gè)冬天，謀殺
不安分的鳥鳴
 
 
一碗水的小鳥 
 
一
 
選擇在一棵低矮的檸檬樹上
筑巢。一碗水的小鳥
是不是想親近煙火人間？
 
我這樣想的時(shí)候，巢內(nèi)
幾只雛鳥，睜開眼睛
看我的眼神，一點(diǎn)也不陌生
 
轉(zhuǎn)念又想：雛鳥的父母
是不是想讓我，回到
一碗水村莊，方便去它們家串門？
 
像兒時(shí)，去伙伴“爛草帽”家
他走了五年，但現(xiàn)在每次回去
我都要到他家房前屋后轉(zhuǎn)上兩圈
 
想他活著時(shí)，站在
曬壩中間
與我說話，微笑和抽煙，擺龍門陣
 
天空湛藍(lán)。白云
在馬鞍山上，吃草
鳥鳴抬高的天空，覆蓋不了我的憂傷 
 
二
 
一聲不吭的雛鳥，我不知道
姓啥名誰？它們的父母
為啥要把巢，筑在我家門前
一棵低矮的檸檬樹上呢？
 
它們是不是也想：像我
在人間低飛？不再風(fēng)雨飄搖
不再追問世事
不再為遠(yuǎn)方和詩(shī)意動(dòng)情
 
我這樣想的時(shí)候，雛鳥
看我，依舊一點(diǎn)不陌生
它們的眼神溫和而寧?kù)o
像老友“爛草帽”看人 
 
三
 
哦，我明白了小鳥開門見山的用意
它們選擇低矮的檸檬樹筑巢
一定是想讓我回家，就能看見
它們?cè)谝煌胨迩f的日子：酸中有甜
 
我愿與它們比鄰而居。在低處
守護(hù)人間悲憫。做一只
習(xí)慣在田間地頭皈依的小鳥
偶爾張開翅膀，在我遼闊的祖國(guó)——
 
一碗水村莊，緊貼大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