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已走過百年，在燦若星辰的好詩中，我對馬文秀的作品有種特別的偏好，源于她詩中的句子:“愛是血液里，生出的玫瑰。”此句道出了為詩的宗旨和精髓，令我感到極大的震撼和欽佩。馬文秀的詩貫穿心靈意識，視寫詩為心靈的事業(yè)，試圖成為心靈的雕塑家，描繪出心靈化的最高意境，也是用詩的美學創(chuàng)造出的最高境界。馬文秀的詩大多是靈魂的旁白或獨語，即寫自己生命的感悟或心靈的體驗。究其質(zhì)是生命的轉(zhuǎn)換，靈魂的對接，精神的契和，形成當下詩壇一道靚麗的風景:靈魂在寫作中行走。
       了解馬文秀，從《老街口》開始，知曉她是一位探秘人文歷史的青年優(yōu)秀詩人。具備穿越時空邃道、解讀歷史的本領(lǐng)，循著宿命的牽引，馬文秀走進百年藏莊塔加村，逃難、角逐、對抗、誦經(jīng)，在她的筆下涌出。文成公主的微笑，卓瑪酥油茶的醇香，印證了詩與遠方。遷徙的足跡，阿米仁青的牧鞭聲，扎西敞開的胸襟，從老街口遁入河湟文化的核心，讓烈酒、沉醉、蘇醒、云朵、牛羊、勛章，聳立成一座歷史的豐碑。近來，筆者認真研讀了馬文秀新的力作《照進彼此》，該詩集“既顯露出富有情感性和心靈化的藝術(shù)特質(zhì)，又閃爍著充滿睿智和力量的思想輝光(張德明)。”筆者以為馬文秀的詩作技藝達到了一種神妙的境界，“萬事皆以入神為極致，一技之妙皆可入神?？汗趥?，出類拔萃，皆所謂入神者也(陶明濬《詩說雜記》)。”《照進彼此》具有禪學的哲理性，作者內(nèi)心的善良情感、物理哲思，以美學的形式傳遞出來。帶著語言的體溫、呼吸、疼痛、歡樂，從心靈開始，到照進所有的心靈為止，實現(xiàn)心靈的凈化與解脫，從而達到徹底覺悟的狀態(tài)。
       “我們追逐太陽的影子/亦是在追逐時間/光肆意穿過身體/在肉體表面閃爍/大自然這么多奇珍異寶/到底有哪一株草與我們相似？/或許，你我本是一束光/向下抓緊泥土/向上迎接太陽/能照進彼此/說明本身留有縫隙/這種縫隙是一種等待/足夠一束光進入，溫暖彼此(《照進彼此》)。”自然界充滿無限生機，作者從自然景物中攫取彌漫的詩意，太陽乃生命之源，用它的光芒與溫暖為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讓自然萬物彰顯出無限的美麗與生命力。作者追逐太陽的影子，亦是在追逐時間。通過審美內(nèi)化，呈現(xiàn)出頗具個性的心靈鏡像，讓情與景會，景與情合，使一切景語成情語，一切情語成景語，景情相融相合。“光肆意穿過身體，在肉體中閃爍。”光充滿魅力和無窮的力量，讓沉醉的心靈在閃爍中醒來，肉體的沉重、臃腫因失水而輕盈，苗條得如株苗。這不僅僅是對自然景觀的描寫，還蘊含著許多現(xiàn)代生活的內(nèi)涵。作者發(fā)現(xiàn)了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別人，“或許，你我本是一束光。”詩由外而內(nèi)，又由內(nèi)而外，借光表達了內(nèi)心的渴望，給讀者一種溫暖的感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的一生從轟轟烈烈到悄無聲息，無數(shù)的隱喻宛如禪語。“向上迎接太陽，能照進彼此。”借助想象、通感和象征手法的運用，心靈世界和潛在意識得到形而上的呈現(xiàn)，增強了詩歌的歷史厚度、現(xiàn)實深度和感悟廣度。太陽光照亮了現(xiàn)實的維度，讓讀者仿佛能觸摸到生活的豐富情態(tài)，感知出生命的真諦。
       《照進彼此》，深入現(xiàn)實生活的內(nèi)核，挖掘現(xiàn)代人的內(nèi)心情感和生命體驗，賦予詩歌深沉厚重的氣質(zhì)。“從土城墻遺址往下走/我與詩人遠村迷了路/繞著村子尋找詩人的影子/一圈接著一圈，走進/詩意的迷宮/卻又像是詩人昌耀/變著戲法在挽留我們(《哈拉庫圖》)。”這里提到詩人遠村，遠村的詩有著陜北厚重的黃土，其生命的根深扎千丈萬丈。透過小河邊的塵埃、故鄉(xiāng)的情愫，在讀者心靈中回響。馬文秀“從土城墻的遺址往下走”，試圖穿過歷史的邃道，由此產(chǎn)生對現(xiàn)實的思考，讓歷史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得到復(fù)蘇。但最終“迷了路，繞著村子尋找詩人的影子。”其實，作者苦苦尋覓的詩人就是昌耀。昌耀的詩以張揚生命在深重困境中的亢奮見長，覺悟和激情融入凝重、壯美的意象之中，將飽經(jīng)滄桑的情懷，古老開闊的西部人文背景，博大的生命意識，構(gòu)成協(xié)調(diào)的整體。馬文秀筆下“變著戲法在挽留”，就是讓歷史進入當代人們視野，讓詩的靈光照進彼此。
       馬文秀筆下往往呈現(xiàn)出詩人的洞察與頓悟，透過物象的表層，會發(fā)現(xiàn)與看見萬物有靈，萬物皆靈。通過通感、想象和比喻，在不同的事物之間建立廣泛普遍的聯(lián)系，用詩歌的冥想啟發(fā)現(xiàn)實人生的智慧，讓詩的靈光照進彼此。“多少年來，我們帶著故鄉(xiāng)的星辰/在漆黑中走向遠方/卻不知道彼此遙望時/折身出的光芒，比自身還耀眼(《雪白的鴿子》)。”作者屏氣凝神，專注于鴿子的對唱，“從那座山飛往這座山”，飛成玫瑰的形狀，最后將黑夜劃開一道口子。運用隱喻，蘊含著詩人奇妙的生命體驗，心中似乎有一面靈境，讓彼此折射出耀眼光芒，讓詩意得到空靈和舒展。
       《照進彼此》這部詩集，有關(guān)心靈的描述占據(jù)核心位置。狄金森認為“真正的詩人，能夠理解世界萬物。”與萬物相融，統(tǒng)一于普遍的真理之下，把對生命的關(guān)照作為對詩歌的追求，在時間和空間上探索人的心靈結(jié)構(gòu)，對生命體驗之深刻，思想之精深，尤其對命運的終極觀照，對精神、靈魂，有著深邃高遠的理想境界，這部詩集堪為當代詩歌的代表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