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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鳥(組詩)

2020-05-12 作者:顧艷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著名作家、詩人顧艷詩歌作品選。載2001年《揚(yáng)子江》詩刊,載《詩選刊》2008年5月。
1、
我睡在屋里廝守家園
靈魂的鳥  翻騰著
紅色羽毛飄過來
目光充盈
我的歸宿在很遠(yuǎn)的海面
 
天氣晴朗的白晝  我寫小說
與人物一起流浪城市、鄉(xiāng)村
大海中顛簸的命運(yùn)
恐懼感與日俱增
 
放下手中的筆
我披上紅色外衣
在街上  在蒙蒙的細(xì)雨里
默默地走著
一個(gè)世紀(jì)的舞曲
 
心在荒原中沉寂
城市的廢墟
多少啁啾紅鳥
被彈撥的手擊斃
 
我默默地走著
記憶在某種旋律中喪失
向前,一直向前
向著大海一望無際的澄明
我的翅翼
在排蕭中脫穎而出
 
2、
書桌上乾隆年間的古銅鏡
一天天守著我的獨(dú)處
整整十五年
只要風(fēng)一動(dòng)  痛苦就包圍著我
 
從未放棄美麗的抗?fàn)?br />我傷痕累累的羽翼
在掙扎中抵御侵略者的襲擊
 
藝術(shù)是永無止境的航線
堅(jiān)實(shí)、碩大、優(yōu)美的果
生長在開滿荊棘的花園
苦難是它們的肥料
 
我的眼睛生來如此
智慧而且嫵媚
誘人的光亮出于自然
天生麗質(zhì)
 
然而  美麗也是一種罪過
我的嘴唇并非生來沉默
蠶絲一樣紛繁的縱橫交叉中
某種非常時(shí)刻
沉默便是一種抵抗姿勢
一種有力度的聲音
 
     3、      
我在漢字無邊的夢中蘇醒
冬日料峭的寒意
使綻裂的手
如一只潰爛的果子
勤勞堅(jiān)韌的女人呵
用文字堆成的肉體
不亞于一座神秘的金字塔
月亮的寶石,嵌入指環(huán)
 
在書卷做成的褐色門栓后面
一觸即潰的藍(lán)色洪水
淌過新舊石器,我激情的杯盞
盛滿青銅語言。
 
挽住青春火焰的心
紅色憂郁鳥
孤寂幽深的翅膀
最終飛升為神圣
 
4
黃昏時(shí)辰是超凡入圣的時(shí)辰
風(fēng)聲掀動(dòng),空中花園
像神秘的深海廣場
我屏息傾聽,魚群閃耀的鱗片
發(fā)出騰躍的聲音
塵埃落定
這赤條條的精靈,召喚星光
 
幻想琴瑟。一個(gè)彈撥的夜
超度日子
 
在比天空更浩瀚的光輝里
每一片樹葉蓄滿寧靜
我最孤寂時(shí)光
越過冷而鋒利的刀
 
洗練心的塵埃
保持冰清玉潔
我思念太平洋上空的藍(lán)鳥
它翱翔的姿勢
萬古如斯
 
5、
從流浪到流浪
漂泊度過一生
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晨光在海面上舞蹈
棕櫚樹繾綣的愛
蔓延生命花朵
心靈的居所卻依然孤獨(dú)
 
無人能夠?qū)υ挼木置?br />是靈魂掉入深潭的境界
一根救命稻草
支撐我全部重量
 
詩歌是我血液中的血液
晦澀時(shí)節(jié)
它是撕裂白晝的鷹
 
一枚刀片道出傷口
孤高枝頭
滴著血的語言
如穿過蘋果的子彈
夠我享用一生
 
   6
海濱空曠的沙灘
是我生活的另一個(gè)章節(jié)
感謝陽光
以無私的奉獻(xiàn)  沐我
 
我是姍姍來遲的女子
火把點(diǎn)亮一潭死水
點(diǎn)亮蒼茫漁舟中
一盞孤燈
 
風(fēng)在吹拂
吹過古老生靈的骨骼
吹過芒草尖上的露珠
我婀娜的腳步
引來一岸進(jìn)退潮音
 
仿佛是海龜抓住的語言
傾聽與訴說
靈魂合唱的鳥
飛過遠(yuǎn)山深沉的暮色
 
7、
讓我們回到田野
回到禾苗、蛙聲和蝴蝶的樂園
勤勞樸實(shí)的農(nóng)民啊
在樹根般裸露的田埂上
重歸平靜
 
鋤頭一上一下,亮出豐收果實(shí)
我看到大地之血液潺潺流淌
我觸到大地之脈搏勃勃跳動(dòng)
祖先遺下的產(chǎn)業(yè)
積淀著歷史的呻吟與痛感
牛在風(fēng)中哞的一聲
如此純粹與憂傷
土地土地
是我千秋萬古的母親
 
8、
十月懷胎
我的嘔吐如巖漿噴發(fā)
日漸隆起的山脈
一個(gè)新生命就要誕生了
 
這是盼望已久的等待
陣痛。一陣陣痛
伴著哀怨與幸福
生命通道
正在一指指洞開
 
產(chǎn)床宛如破浪航行的船
白衣水手,握住時(shí)間口岸
屏息傾聽,陸地上的第一聲啼哭
 
我的孩子。小小的孩子
你的歌喉來自我的疼痛和疲憊
但你是我的幸福
我生命中的生命
 
9、
我孤獨(dú)地噙著夢境
醒來,門外寒冷的鐵片切割著雨
聲音就像叫喊的石頭
三年半了,我曾在干旱的牧場
尋找過水,紅翅膀煽動(dòng)黃昏
流血的手指,滄桑早早走來
 
有如彗星一瞬的你
帶來的黑暗比黑暗更黑
世界的質(zhì)地突然生硬
不出家門也會(huì)遭受風(fēng)暴
 
空白使想象豐富
也使所有的日子遜色
 
就讓雨嘩嘩地
灌注我,銷蝕我吧!
不可企及的高處
燦爛的鐘聲為我敲響
玫瑰盛開,紅鳥像睡蓮被驚起
明天我將回到很遠(yuǎn)的海面
 
寫于2000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