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嘹亮 泥巴憂傷
——讀郭棟超詩集之以詩評詩
2020-01-18 作者:何旭 | 來源:中詩網 | 閱讀: 次
陽者為土,土者,成塊,成沙,成石。陰者為水,水者,成河,成雨,成霧。陰陽相調,表里糾纏,賦之以泥。
題 記
大地滋養(yǎng)萬物,負陰而抱陽。
大地滋養(yǎng)萬物,負陰而抱陽。
陽者為土,土者,成塊,成沙,成石。陰者為水,水者,成河,成雨,成霧。陰陽相調,表里糾纏,賦之以泥。
沼澤潛行,江河奔行,田地漫行。 以最匍匐之態(tài)勢,揚最嘹亮之歌喉; 孕育,埋葬,侵蝕,涌動,生發(fā)……
說什么不重要,聽不清更不重要。眾人聚餐,我靜坐在那埋頭吃菜,品味就著鄉(xiāng)音的菜肴。他來到近前,我就喝酒。喝酒了他就笑了,雙眼微瞇,笑得和善, 頗有佛家之相。他說自己普通話不好,所以愛聽別人朗誦他的詩文。聽的時候, 眼睛瞇成線,嘴巴抿成線,五官也跟著連成線,一道道線,橫者世事,縱者風雨, 靜候著,堆積著,細味咂摸。
——何旭,以詩評詩之《故鄉(xiāng),長成了一叢絨毛》
沼澤潛行,江河奔行,田地漫行。 以最匍匐之態(tài)勢,揚最嘹亮之歌喉; 孕育,埋葬,侵蝕,涌動,生發(fā)……
其言其行 其人其事
棟超老師,是一個有趣的人,第一次見面,他操一口濃重的河南腔。距離遠了,旁人聽得含糊不清;若是近了,可能你更加聽不清。如果說這是作為陌生朋友間萍水相逢的“乍見之歡”;那么他待人以誠,醇厚的長者風范,則是老友間的“久處不厭”了。說什么不重要,聽不清更不重要。眾人聚餐,我靜坐在那埋頭吃菜,品味就著鄉(xiāng)音的菜肴。他來到近前,我就喝酒。喝酒了他就笑了,雙眼微瞇,笑得和善, 頗有佛家之相。他說自己普通話不好,所以愛聽別人朗誦他的詩文。聽的時候, 眼睛瞇成線,嘴巴抿成線,五官也跟著連成線,一道道線,橫者世事,縱者風雨, 靜候著,堆積著,細味咂摸。
鄉(xiāng)關何處 黃天厚土
慢慢地 /故鄉(xiāng)長成了一叢絨毛 /順勢撫摸 /存在但無覺察 /順著的時候 /它從不對話 /逆著撫來 /它則以纖毫躍動 /撩動神經 /開始宣示存在 /人啊 /不會在大刀闊斧時思鄉(xiāng) /不在激流勇進中懷念 /只有一頭扎進生活的河流 /再對著鏡子 /翻找自己 /晾曬自己的時候 /迎著陽光看去 /一根根的絨毛 /纖毫畢現(xiàn) / 伸展彎曲 /一旦受到某種意外的刺激 /瞬間炸起——何旭,以詩評詩之《故鄉(xiāng),長成了一叢絨毛》
“潛入泥土 /鋤頭躍動 /久居黑暗土屋 /不是它的秉性 /犁鏵爬行 /種子瘋長欲望之火 /青苗 /熱愛泥土的縫隙 /如奔跑的烈馬 /咆哮著伸出遮蓋的厚土 / 伸向無痕 /骨瘦嶙峋巡視著 /大地永恒……哈欠后 /谷物翻浪 /莊家生動”(摘自郭棟超《土地的抒情》)
詩人恍然發(fā)現(xiàn),過去的自己老了,那個年少的赤裸男孩跌倒后不能再躍起; 現(xiàn)在的自己老了,老到丟了記憶的傷疤,想要一把鋤頭,快慰土地的變化;未來的自己老了,老到脊背弓起、白須如風,一個哈欠后在田地里抒情。一個人是在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老的?各有際遇。但我知道,一個詩人,他早就老了,甚至在少年時就已見端倪。
“昨天的我 /忘了 /該忘了 /不再腌制自己……娘灼熱的眼神 /掩埋所有的冰霜 /山高地厚 /爹枯干的手 /拍去我一年的浮塵 /鄉(xiāng)鄰讀著我的表情 /民謠斷腸 /玉米、麥子、紅薯 /久不入口 /咀嚼后 /打個哈欠 /飄飛的桐葉 /國色天香。”
(摘自郭棟超《娘,我真的回來了》)
詩人爬過東山,跨過穎水,回家了,回家的氣息撐破無邊的寧靜,一個人在心里聲勢浩大。一棵樹,一座山,一條溝,一道坡,腳步震撼著歸途。年近了, 雪花隆重開放,歡呼在歸人的路途。卸下負擔,擱置塵世煩惱,村口的風,都可以唯我獨尊。有爹有娘,才是過年回家的完整狀態(tài)?;氐氖羌遥嫉氖侨?,詩人讓自己回家的努力,全身心持續(xù)。
/可是并不風光 /水 /要在時間長河中準備多久 /才能化為霧氣 /一個聲音傳來
/充滿歡喜 /我就相信歡喜 /恍惚曾經在那站立 /又一個聲音傳來 /告訴我時間的脾氣 /該走了 /風正在行動 /一刻不停 /我在追尋霧氣的同時 /也成了別人的景觀 /只要保持距離 /霧氣才好是霧氣 /故人沉默 /若離 /若棄
——何旭,以詩評詩之《故人,已經化身一團霧了》“三嬸說 /開春了 /你妹子該出去打工了 /明天再賣一天就夠路費 /妹子別
走 /你是少年時的神呀 /該有五十五歲了吧 /別走 /別走 /妹子用唾沫吐我的詩行 /如年少時的雪仗 /狠 /比餓死詩人解恨 /吐我的詩行吧 /如年少流動的水浪”
(摘自郭棟超《雪中的烤白薯及冰凍的甘蔗》)
詩人恍然發(fā)現(xiàn),過去的自己老了,那個年少的赤裸男孩跌倒后不能再躍起; 現(xiàn)在的自己老了,老到丟了記憶的傷疤,想要一把鋤頭,快慰土地的變化;未來的自己老了,老到脊背弓起、白須如風,一個哈欠后在田地里抒情。一個人是在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老的?各有際遇。但我知道,一個詩人,他早就老了,甚至在少年時就已見端倪。
“昨天的我 /忘了 /該忘了 /不再腌制自己……娘灼熱的眼神 /掩埋所有的冰霜 /山高地厚 /爹枯干的手 /拍去我一年的浮塵 /鄉(xiāng)鄰讀著我的表情 /民謠斷腸 /玉米、麥子、紅薯 /久不入口 /咀嚼后 /打個哈欠 /飄飛的桐葉 /國色天香。”
(摘自郭棟超《娘,我真的回來了》)
詩人爬過東山,跨過穎水,回家了,回家的氣息撐破無邊的寧靜,一個人在心里聲勢浩大。一棵樹,一座山,一條溝,一道坡,腳步震撼著歸途。年近了, 雪花隆重開放,歡呼在歸人的路途。卸下負擔,擱置塵世煩惱,村口的風,都可以唯我獨尊。有爹有娘,才是過年回家的完整狀態(tài)?;氐氖羌遥嫉氖侨?,詩人讓自己回家的努力,全身心持續(xù)。
待我歸來 斯人已去
故人們 /已經化身一團霧了 /在遠山 /在樹梢 /行蹤不定 /在風里 /在光里/可是并不風光 /水 /要在時間長河中準備多久 /才能化為霧氣 /一個聲音傳來
/充滿歡喜 /我就相信歡喜 /恍惚曾經在那站立 /又一個聲音傳來 /告訴我時間的脾氣 /該走了 /風正在行動 /一刻不停 /我在追尋霧氣的同時 /也成了別人的景觀 /只要保持距離 /霧氣才好是霧氣 /故人沉默 /若離 /若棄
——何旭,以詩評詩之《故人,已經化身一團霧了》“三嬸說 /開春了 /你妹子該出去打工了 /明天再賣一天就夠路費 /妹子別
走 /你是少年時的神呀 /該有五十五歲了吧 /別走 /別走 /妹子用唾沫吐我的詩行 /如年少時的雪仗 /狠 /比餓死詩人解恨 /吐我的詩行吧 /如年少流動的水浪”
(摘自郭棟超《雪中的烤白薯及冰凍的甘蔗》)
一個賣烤白薯和甘蔗的老婦人,是記憶中村子里的三嬸,寒風中,在彎曲的小巷里叫賣,臉色蒼白凍僵,嘴唇干裂紫紅。她身前的烤爐上層層疊放著的白薯, 在炭火的映襯中,如鮮花般綻放了,一個白薯猶如一片花萼。三嬸為的是她女兒, 當年的妹子,現(xiàn)在該有五十五了。此時詩人頓感自己詩行的無力感,遣詞造句、煞費苦心,也幫扶不了那些記憶中美好的人們。心,痛了。
“你侄媳的嬌嗔使我詩意全消 /她說羊倌兒叔與黑妞姑的事她已聽了數(shù)遍 / 五點起床寫那破詩有誰看 /她城里長大不知荒郊風野 /又說清明了 /記著讓給你燒幾捆紙錢……叔 /我也不想寫幾句酸溜溜的話 /有人致橡樹時 /你也用長鞭揮圓了自己的弧線 /有人用黑色的眼睛看光明時 /你滿眼都是青蔥 /滿山遍野都是羊踩白的山石”(摘自郭棟超《羊倌,身上飄飛著紅衣》)
羊倌叔,一個普通農人家的孩子,是他娘親辛苦孕育大的孩子,是娘親眼中的神,心中的驕傲。當詩人懷念起他的時候,不料被妻子嬌嗔打斷。原來,羊倌叔去世多年,詩人已經反復念叨過數(shù)遍了,卻還是有一些話沒有說完;那是言語已經說得重復疲軟,但念想卻未盡,無法僅僅靠言語抵達。詩人有詩人的抒情, 羊倌叔有羊倌叔的詩句,他放羊的長鞭、紅上衣,還有未竟的愛情,都在詩人的耳邊縈繞,訴說一個牧民的長情。
“一年一度的幽綠新紅 /無數(shù)的微笑繽紛 /蒼穹默默 /誰能探查長空 /穎水卷過的影子 /靈壇上的宗親 /目光迷離 /攀上天梯誰能極目所有 /野豹出沒 /嘯雨嘶風 /穎水卷過的影子不能帶走 /面頰蒼白得不再花容月貌 /悠悠歸帆裝上瓊石 /雕成的舊夢浩瀚無垠”(摘自郭棟超《誰也偷不走潁河卷過的身影》)
童年的小女孩,已經長成如今的女人。無論時間之神是否允許一段青梅竹馬的往事,穎水里都有過故人的影子;無論是否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一切都曾經在那里千真萬確。往事如煙,真實不虛,鋪天蓋地,不會讓一個人了無根基存在于世界之上。該留駐的會留駐,要溜走的就溜走吧……
“你侄媳的嬌嗔使我詩意全消 /她說羊倌兒叔與黑妞姑的事她已聽了數(shù)遍 / 五點起床寫那破詩有誰看 /她城里長大不知荒郊風野 /又說清明了 /記著讓給你燒幾捆紙錢……叔 /我也不想寫幾句酸溜溜的話 /有人致橡樹時 /你也用長鞭揮圓了自己的弧線 /有人用黑色的眼睛看光明時 /你滿眼都是青蔥 /滿山遍野都是羊踩白的山石”(摘自郭棟超《羊倌,身上飄飛著紅衣》)
羊倌叔,一個普通農人家的孩子,是他娘親辛苦孕育大的孩子,是娘親眼中的神,心中的驕傲。當詩人懷念起他的時候,不料被妻子嬌嗔打斷。原來,羊倌叔去世多年,詩人已經反復念叨過數(shù)遍了,卻還是有一些話沒有說完;那是言語已經說得重復疲軟,但念想卻未盡,無法僅僅靠言語抵達。詩人有詩人的抒情, 羊倌叔有羊倌叔的詩句,他放羊的長鞭、紅上衣,還有未竟的愛情,都在詩人的耳邊縈繞,訴說一個牧民的長情。
“一年一度的幽綠新紅 /無數(shù)的微笑繽紛 /蒼穹默默 /誰能探查長空 /穎水卷過的影子 /靈壇上的宗親 /目光迷離 /攀上天梯誰能極目所有 /野豹出沒 /嘯雨嘶風 /穎水卷過的影子不能帶走 /面頰蒼白得不再花容月貌 /悠悠歸帆裝上瓊石 /雕成的舊夢浩瀚無垠”(摘自郭棟超《誰也偷不走潁河卷過的身影》)
童年的小女孩,已經長成如今的女人。無論時間之神是否允許一段青梅竹馬的往事,穎水里都有過故人的影子;無論是否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一切都曾經在那里千真萬確。往事如煙,真實不虛,鋪天蓋地,不會讓一個人了無根基存在于世界之上。該留駐的會留駐,要溜走的就溜走吧……
一眼世事 一眼紅塵
故事 /遠成了一座高樓 /鋼筋水泥 /筋骨強健 /裝飾奢華 /紅墻綠瓦 /高樓上嘹亮的歌聲 /引人入勝 /房間里抽象的名畫 /作者不明 /我 /悲傷地講個笑話, 人們都聽不懂 /走到近處 /不得其門而入登上附近的高樓 /丟失這一座的細節(jié) /冥思苦想 /逡巡回顧 /我放聲呼喊 / 以期對面的窗戶里 /有人出現(xiàn) /一只野貓 /從對面的樓頂竄來 /沾了一身污垢 / 它抖抖身子 /緩步離開 /只回了一次頭
——何旭,以詩評詩之《故事,遠成了一座高樓》 “油漬斑斑的飯桌有女人搭訕 /明天是三八節(jié)了 /她認出了我 /年少的女神
/盤子里的菜比鄰桌的滿 /好像說了幾句什么 /諸如兒子結婚了嗎……我說加你個微信吧 /她說加也行不加也行 /淡淡的 /我走了 /不帶走黑暗 /也不帶走光亮
/臨了忘問了 /還記得嗎 /小時候我送你遠行 /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摘自郭棟超《我送你,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
飯店里食客們呼朋喚友,聚餐宴飲,詩人拿出手機,在記事本里寫寫改改, 思緒紛亂雜蕪。一個本該熟悉的陌生人前來搭訕,可能見到故人風光無限,或許是勾起往事有關自己。交談后,不言自明,彼此已經距離萬水千山。詩人客氣著要留聯(lián)系方式,女人感到留了也不會有聯(lián)系。唯有記起來,小的時候,一個人送另一個人遠行。往事,只留下了模糊背影,不可回頭。
“姐姐 /我已不求浪得的虛名 /我是時間以內的奴隸 /我不大驚小怪 /無花果結出了無花果 /風向偏了 /舵手抱怨海潮……我不抱怨 /姐姐 /你看小黃狗 / 叼走了我唯一的草帽 /叼進了沒有多余憂愁的安身之所 /姐姐 /它叼走了我的草帽 /沒有叼走我的心事”(摘自郭棟超《姐姐,小黃狗叼走了我的草帽》)
每個人都是時間以內的奴隸,無論他多么志得意滿、一時無兩,時間的維度上,人人平等得不需商量,有誰能向時間討好呢?又有誰能向時間威脅恐嚇呢? 在時間以內,生命之謎困惑了詩人。他看見一個姑娘在墓碑前,其實是兩個姑娘, 一個在內,一個在外,青春滅失,只是時間長河中非常不起眼的一線之隔。時間的孩子,丟失了草帽,纏繞的是心事。當夕陽的追光,漸漸打近之時,時間側目而視,眾生忐忑思量。
“生命只是一道激流 /靈魂也只能是一個幻覺 /消散是自我的分解 /人呀 / 別傷秋嘆己了 /誰也奪不走你的心中月 /古賢今人千年抑或無限 /來自永恒的是循環(huán)往復 /一群嬉戲吵鬧的孩童 /蹦蹦跳跳 /屋外窗內 /同而為一 /不僅僅是一個旅居過客的雨夜 /今晚無月 /一群孩子快樂無比”(摘自郭棟超《今夜無月,一群孩子快樂無比》)
——何旭,以詩評詩之《故事,遠成了一座高樓》 “油漬斑斑的飯桌有女人搭訕 /明天是三八節(jié)了 /她認出了我 /年少的女神
/盤子里的菜比鄰桌的滿 /好像說了幾句什么 /諸如兒子結婚了嗎……我說加你個微信吧 /她說加也行不加也行 /淡淡的 /我走了 /不帶走黑暗 /也不帶走光亮
/臨了忘問了 /還記得嗎 /小時候我送你遠行 /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摘自郭棟超《我送你,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
飯店里食客們呼朋喚友,聚餐宴飲,詩人拿出手機,在記事本里寫寫改改, 思緒紛亂雜蕪。一個本該熟悉的陌生人前來搭訕,可能見到故人風光無限,或許是勾起往事有關自己。交談后,不言自明,彼此已經距離萬水千山。詩人客氣著要留聯(lián)系方式,女人感到留了也不會有聯(lián)系。唯有記起來,小的時候,一個人送另一個人遠行。往事,只留下了模糊背影,不可回頭。
“姐姐 /我已不求浪得的虛名 /我是時間以內的奴隸 /我不大驚小怪 /無花果結出了無花果 /風向偏了 /舵手抱怨海潮……我不抱怨 /姐姐 /你看小黃狗 / 叼走了我唯一的草帽 /叼進了沒有多余憂愁的安身之所 /姐姐 /它叼走了我的草帽 /沒有叼走我的心事”(摘自郭棟超《姐姐,小黃狗叼走了我的草帽》)
每個人都是時間以內的奴隸,無論他多么志得意滿、一時無兩,時間的維度上,人人平等得不需商量,有誰能向時間討好呢?又有誰能向時間威脅恐嚇呢? 在時間以內,生命之謎困惑了詩人。他看見一個姑娘在墓碑前,其實是兩個姑娘, 一個在內,一個在外,青春滅失,只是時間長河中非常不起眼的一線之隔。時間的孩子,丟失了草帽,纏繞的是心事。當夕陽的追光,漸漸打近之時,時間側目而視,眾生忐忑思量。
“生命只是一道激流 /靈魂也只能是一個幻覺 /消散是自我的分解 /人呀 / 別傷秋嘆己了 /誰也奪不走你的心中月 /古賢今人千年抑或無限 /來自永恒的是循環(huán)往復 /一群嬉戲吵鬧的孩童 /蹦蹦跳跳 /屋外窗內 /同而為一 /不僅僅是一個旅居過客的雨夜 /今晚無月 /一群孩子快樂無比”(摘自郭棟超《今夜無月,一群孩子快樂無比》)
在信賴的依托面前,男人永遠是一個孩子。比如,一位母親;再比如,生命的喜悅本身。如果,生命是一時有感,靈魂是一種幻覺,那么傷春悲秋就更沒有意義了。在虛無之中構建虛無,無異是在生命中圍困自己。所以,今夜雖然無月, 看見孩子們濕漉漉地在雨中玩耍,歡呼雀躍的姿態(tài),一輪圓月,在詩人的心潮中升起。喜悅,是那些最微小的,同時也巨大無匹。
結 語
生活面前,郭棟超赤誠如此,亦貪戀如此。如果說要從他的眾多詩作中選取一個深刻的姿勢的話,我選擇——歸來。
少年時歸置自己,成長中歸結自己,叛逆后歸附自己,尋找著歸屬自己,而到頭來歸真自己。逡巡回顧,化而為一。
一捧黃土,一把眼淚,一灘泥巴,平凡如斯,真愛如斯,滾燙如斯……
作者:何旭
2019年11月17日——2020年1月16日
寫作后記:
閱讀、總結、寫作,如春種、夏耘、秋收一樣,遞進有序。遇到真誠的作品, 怎能不珍而重之,倍加呵護。兩個月的細心栽培,使我在別處田野上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秧苗。是故,情感真切處,自有生機茁壯。附:郭棟超的詩
1.《土地的抒情》
晝夜交替,夜色
布谷飛之于地形上空
暮靄制造寧靜
古老謊言溺斃
潁水邊上的農人,穿過
靜謐
時光熟識的墻垣
太陽舞蹈繃緊神經
土地蘇醒施展神性
赤裸男孩
及羊穿過叢林
農人沒有憂愁
憂愁隨著河水走了
平原澎湃后的生命
一縷縷傷感拋了
如濕樹葉顫搖
潛入泥土,鋤頭躍動
久居黑暗土屋
不是它的稟性
犁鏵爬行
種子瘋長欲望之火
青苗,熱愛泥土的
隙縫
如奔跑的烈馬
咆哮著伸出遮蓋的厚土
伸向無痕
瘦骨嶙峋巡視著
大地
永恒
四嬸呀,誰能無動于衷
雨水敲打
一邊刨著黃土
一邊催涌水泡
滅滅生生
雨水滲透河流
霧氣幕布網罟
跌倒后不像年少時
躍起
四嬸呀!我突然發(fā)現(xiàn)
侄兒老了
可身后河水沒過石橋
切斷了返城的路徑
丟了記憶的傷疤
天晴了
給我一把鋤頭吧!
侄是鄉(xiāng)鄰恒定的后生
土地不能靜默
春谷長著悠閑
秋果長著旺盛
平原上
飄著蝴蝶的風箏
曬焦的皮膚
讓我
像黑炭似的在土地上
聳立
快慰土地的變化
地上已有春色的投影
土地不能靜默
侄兒跟著四叔弓起的
脊背
白須如風,動念心起
片片綠意,遠過快樂
目光所及,誰是誘因
原上行走,路邊花開
溫暖緘默,清風欲歸
意極語艷,攬得一地疏竹
田地抒情,哈欠后
谷物翻浪,莊稼生動
2.《娘,我真的回來了》
不管你是膨脹的歲月
奔蕩而柔美著所有季節(jié)
如水的月色撞出山頂?shù)南脊?br />即使流螢策劃的故事
也一一圓滿
抑或難解的
藤蔓,纏繞開花的樹枝
沒有果實
吐香的臘梅,狂風處
落魄的帛裂,弦斷
荒廢的空地拱出
一個個不眠之夜
輪回中霉變的骨頭
刀鋒冷淡
都要對著家鄉(xiāng)的方向
默念,年來了
歸來的路狂飆而又遙遠
爬過東山,跨過潁水
回家的氣息撐破無邊的寧靜
走呀!一條溝又一道坡
一棵樹又一座山
一滴淚結成鄉(xiāng)愁
一滴血浸透中原
隱藏不了的腳步震撼著歸途
心事一一扔了
過重的背負誰能走動
俗欲的誘惑點點棄了
一路都是父親的微笑
雪花隆重開放
悠悠的年意
通透著風情,天寒地凍
輕喚一聲,家近了
昨天的我,忘了,該忘了
不再腌制自己,腌制,不再
村口的風,唯我獨尊
家狗張揚的狂叫,響亮
心血來潮,撕拽我的衣褲
河水留有兒時的身影
街頭的椿樹憂傷著我的蒼老
門石滲透過往
騎著白鹿的兒孫、妻女
回來了
家門珍藏的誓言
不曾生銹
牛羊雞鴨鵝鴿
鸚鵡學舌,呢喃著母親的等待
對著大院
叫一聲,娘!我回來了
天老地荒,娘灼熱的眼神
掩埋所有的冰霜
山高地厚,爹枯干的手
拍去我一年的浮塵
鄉(xiāng)鄰讀著我的表情
民謠斷腸
廚房的肉香彌漫
祖宗的牌位端端莊莊
黃土積累的果實
玉米、麥子、紅薯
久不入口,咀嚼后,打個哈欠
飄飛的桐葉,國色天香
娘熱了的毛巾
在我臉上擦了又擦
兒不習慣擁抱
您就抱著長大的兒子,我再對您說一聲
娘,年節(jié)了,我真的回來了
3.《雪中的烤白薯及冰凍的甘蔗》
清晨披在城市身上沉重的霧衣
飄成黯然無光的銀白色的薄紗
濕漉漉柏油路上閃著寒光
一粒粒雪珠敲打著賣烤白薯及削著甘蔗皮人的身上
熹微陽光沒有關照彎彎曲曲的小巷
陽光不在卻飄落了詩人白白的詩行
黑點的點贊不如我年少撿起熱熱的羊屎蛋兒
那是紅薯在土里拱起的糞便
那才會長出全隊爺們老少的口糧
向下飄垂逐漸稀少的頭發(fā)
貼在一張凍僵的蒼白臉上
雙唇透著熾熱的紅色如紫色的傷口
哆嗦出的叫賣聲刺穿不了圣者的畫像
從發(fā)廊里走出我鄰村的姑娘
孩子,叔沒看見
城管來了,你彎腰拾起的甘蔗皮
那是你不認識的俺村三嬸
她閃出的微笑如花季的少女
是一道道平和柔美的光亮
你黑眼圈里那淡淡的示意
裝點雪中的世界暖意在烤爐上層層疊放
雪大了玻璃反射出花萼的魔光
爐火閃出真實的火花熠熠生輝
濃翠的紫云會來嗎?
我站在路邊也是三嬸站成的祭壇
木木地說:天黑了,回去吧!
三嬸說:開春了,你妹子該出去打工了
明天再賣一天就夠路費
妹子別走,你是年少時的神呀!
該有五十五歲了吧。別走,別走
妹子用唾味吐我的詩行
如年少時的雪仗,狠
比餓死詩人解恨
吐我的詩行,吐吧!
如年少流動的水浪
4.《羊倌,身上飄飛著紅衣》
死沉死沉的夜放蕩著平原的土腥
新月半圈瓦房上散淡了金環(huán)
娘疲憊羊疲憊茅屋飄出如琴的歌吟
接生婆微動著如蓮的手指
臍帶在黎明軟軟的陽光沒露時輕碎
淺笑浮上祖母干瘦的嘴唇
旱煙停駐父親又弱又薄的肩上
一個是帶把的你,一個是生羔的羊娃
一半是憂,一半是喜,結成個圓圈
娘低低地吟唱無邊的山巒
空寥的回聲不漏過每一顆星星
燒熟每一個秋天土里挖出的紅薯
總不知倦的手侍寢著閨女似的羊羔
溫存地盯著每一片果腹的樹葉
路徑上慢慢走著
前面是羊后面跟著的是漸高漸壯的羊倌
你是娘眼中的神
濃黑遮不斷兒驕傲的足音
無語而笑微風越過黃昏
娘的溫存絞股藍般地交纏著羊的斑紋
羊倌叔,我本來想把
你一生的一切,抖落個干凈
如你年少時撿起每一片喂羊的草葉
你侄媳婦兒的嬌嗔使我詩意全消
她說羊倌叔與黑妞姑的事她已聽了數(shù)遍
五點起床寫那破詩有誰看
她城里長大不知荒郊風野
又說清明了,記著讓給你燒幾捆紙錢
三峰山只得離我越來越遠
潁河水云霧間斷了十八彎
羊倌叔,我不寫了我悄悄憑倚高樓
爺們的情凝結在地殼上
一聲雷響擠滿了震顫的帆船
如你山石上那一道白沫
對著藍天飛濺
侄大了,不再笑你,你是人呀!
叔,實際上我也不想寫幾句酸溜溜的話
賺幾滴破淚,還不知哪滴是真,哪滴是假
有人撿拾硬貝時,你也用長鞭揮圓了自己的弧線
有人致橡樹時,你倚著柿樹扯著羊毛越結越長
有人用黑色的眼睛看光明時,你滿眼都是青蔥
滿山遍野都是羊踩白的山石
一片桐葉你想象成團扇
只是幾次你走了,卻沒走進心上人的土院
唉!只顧嘮叨哩,叔你做廣告的那件紅上衣
俺黑妞姑有,三閨女扶著她蓋在了你的墳上
5.《誰也偷不走潁河卷過的身影》
誰也偷不走潁河卷過的身影
晨明,麥香清爽如洛神之身
刺角芽細密
微風沐浴著光腳的趾尖
小徑上蒺藜親吻上腿
刺得發(fā)癢,時而又生疼
一個人的流浪
傾下熱辣的鮮嫩
粗蠻的牧神,牧羊犬高大
黃牛穿越洪荒
拱透林神的樹枝
漾出的微笑,人真的不懂
誰隱匿過往的拼圖
踱走天窗底下的泥土
手托萌動的靈魂
眼波霧起,脫穎而出
肚皮被浪花拂弄
純澈溪流,雙乳溢出的汁液
玉體真身,貞潔而溫存
管它時間之神是否應允
一段青梅竹馬的往事
風箏飄飄,我想你,潁水
童年的小女孩如今的女人
單純后的過客,過客
你是否想過
偶然相遇哪怕只有一次
河水擁滿想象的幻影
昂著白了的頭
蟻聚的星群燦若波光粼粼
是走了很遠的路,路走了很遠
故事千真萬確
又是那樣的短暫匆匆
如人類從遠古出生繁衍
一年一度的幽綠新紅
無數(shù)的微笑繽紛
蒼穹默默,誰能探查長空
潁水卷過的影子
靈壇上的宗親,目光迷離
攀上天梯誰能極目所有
野豹出沒,嘯雨嘶風
潁水卷過的影子不能帶走
面頰蒼白得不再花容月貌
悠悠歸帆裝上瓊石
雕成的舊夢浩瀚無垠
酥胸舒展,潁河,我回來了
漣漪輕拍,窸窣的顫音
奔放于午后
不無珍重地帶著絳邊
鋪天蓋地,不再了無根基
拂掃狂熱浸染原野,越來越近
6.《我送你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
我送你,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
我真不知道,用什么容納黑暗
黑暗來了,沒有腳步有了黑暗
黑暗不是山鳥的翅膀,一片石塊
可以飛走的黑暗,是不是就會走來光亮
光亮也只是鳥的翅膀
不會久留,久留如四季的更替
四季草長草枯,草長草枯,總會塞滿
黑土地黃土地,偶爾也會在山坡延展
我究竟想寫些什么呢?
油漬斑斑的飯桌有女人搭訕
明天是三八節(jié)了
微信圈里紅包傳遞愛意
愛意似有若無,真的似有若無
嬌嗔連連
狂歡狂歡,似有若無的嬌嗔
真好呀!兄弟姐妹們
忘了什么,不知多幸福呀!
真該如此,如花季少年
她認出了我,年少的女神
盤子里的菜比鄰桌的滿
好像說了幾句什么
諸如兒子結婚了嗎?
我從銀行出來
一直打工在這個飯店
醉了,我說加你個微信吧
她說,加也行不加也行
淡淡的,淡淡的,我走了
不帶走黑暗,也不帶走光亮
臨了忘問了
還記得嗎?小時候我送你遠行
繞過一株一株小葉楊
7.《姐姐,小黃狗叼走了我的草帽》
姐姐,我已不求浪得的虛名
反思著,已是半生,點點度過
放蕩后,遠離了哲學
雜亂無序,本性意欲
流浪中丟了,丟了
再也找不回了
姐姐,我是時間以內的奴隸
我不大驚小怪
無花果結出了無花果
風向偏了舵手抱怨海潮
是一種羞辱,我不抱怨
姐姐,你看小黃狗
叼走了我唯一的草帽
叼進了沒有多余
憂愁的安身之所
姐姐,它叼走了我的草帽
沒有叼走我的心事
姐姐,梨花看見桃花謝了
梨花也謝了,柳絮看見
梨花謝了,柳絮也謝了
只是有的樹
是傳說中的英雄
有的,早已在傳說中消失
有的久掛枝頭
有的落了,簡明扼要
兩個姑娘在墓地上
胴體與往者近在咫尺
青春滅失,一線之隔
墓碑上是誰的名字
唇印蒼白
將雨未雨
平緩的斜坡,有個
穿著花格子裙衣的少女
夕陽的追光
瀑布似的沐浴她的長發(fā)
松鼠跳躍,視而不見
姐姐,我的草帽
小黃狗叼走了
穿著花格子裙子的小女孩
不會猜到我的心事
8.《今夜無月,一群孩子快樂無比》
天宮如此擁擠嗎?雨滴,上蒼
遺棄的孩子,那么多
幾天幾夜,淅淅瀝瀝
孩子,天上宮闕,只是
過客的旅居,拋下
跌入忘川吧!一切瞬息即逝
生命只是一道激流
靈魂也只能是一個幻覺
消散是自我的分解
本性的都不是惡,不是
土地迎迓如老者披頭散發(fā)
失去的不是別的生活
擁有的也只是現(xiàn)在的擁有
孩子,何須憂慮漢關秦月
嫦娥也不能自我
云遮霧繞,今夜看不到她了
月宮冷嗎?玉兔白嗎?
玉兔寂寞著老姑娘的寂寞
人呀!別傷秋嘆己了
誰也奪不走你的心中月
古賢今人千年抑或無限
來自永恒的是循環(huán)往復
雨滴呀!我的孩子
一切都是分解
等待分解,蒸氣飄飄
從哪兒來還要回哪去
孩子,我們擁有同一個月亮
只是你們濕漉漉的肉身
漫天都是,今天月亮沒來
現(xiàn)在滴滴答答,是秋雨,是你們
一群嘻嘻吵鬧的孩童
蹦蹦跳跳,屋外窗內
同而為一,不僅僅是一
一個旅居過客的雨夜
今晚無月,一群孩子,快樂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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