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夜，我想

坐在風(fēng)上去見你

順便采集一路盛開的月光

多帶些春夜的清亮

 

在月夜，我想

乘著風(fēng)姿綽約的蝴蝶去愛你

順便吸納一些迷死人的清芳

 

在月夜，我 想

順著幽泉去看你

混同于蔓草、花瓣或山影

 

于是，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在寂靜中秘密地回響

而月光

已替我彌漫過你在的地方

 

　　——冰虹的詩《在月夜》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曲園中遇見冰虹，這幾句出于《詩經(jīng)》中的句子便悄然涌上心頭，仿佛這些流傳千年的詩句邂逅了冰虹便有了可寄托的靈魂。冰虹曾經(jīng)在《時間的芭蕾》這本書的扉頁中寫道：“讓我們仰望星空，性靈無限飛升。”這是個與星空月亮為伍的女子?？矗诤妥右沟男切嵌夏剜?ldquo;葡萄酒紫色的憂郁/是一支古蕭千里萬里夢中的虹/清風(fēng)慢慢轉(zhuǎn)動/她輕輕飄升/和子夜的星星一樣醉一樣清醒”(《左岸簫音》)。還在花香深處把淚與月光一道盛于杯盞“我把最美的時光盛于杯盞/淚與月光與清流有何區(qū)別/狂宴深處流溢的花香/誰來把握”（《淚與月光與清流有何區(qū)別》）。她淺唱低吟的思念中怎能少得了月兒的陪伴“不想讓你看到/這/淡淡的憂傷/淺淺的淚/哦/寒寒的風(fēng)披在身上/我/獨(dú)擁月光/在暖風(fēng)還沒有來到的時候/只看到/比月影還輕的腳步/正輕輕輕/踩上思念的網(wǎng)”（《獻(xiàn)歌》）。冰虹把自己的深情醉卻在與月兒的無限甜蜜中，骨髓里已經(jīng)滲入了月光的神秘柔腸之美。讀冰虹的《在月夜》時，我為這種純情浪漫之美深深地震撼了！

　　《在月夜》中的女子此刻就是生活在森林中的花仙子，仙氣，美麗，搖曳多姿，她將自己難以言狀的情思幻化為迷人的月光，掀起絲絲縷縷動人心扉的漣漪。讀詩時自己的靈魂仿佛已經(jīng)抽離囿于世俗的身體，隨著這個陷于愛情的美麗女子一同漫天飛舞、隨風(fēng)飄蕩，沉醉在月夜的幻境之中。“在月夜/我想/坐在風(fēng)上去見你/順便采集一路盛開的月光/多帶些春夜的清涼”，這樣柔情蜜意的話語著實(shí)讓人為愛動容。心腸如何再硬的人，遇到這樣愛的呢喃恐怕也要節(jié)節(jié)敗退了吧。詩的第一段以“風(fēng)”“月光”為意象，使全詩在一開始便沉浸在浪漫的氛圍之中。“坐在風(fēng)上”，“采集月光”這通透生動的語言，為全詩奠定了歡快的基調(diào)。同時以自然之物為感情的寄托也折射出了詩人善良純真的心靈。“在月夜/我想/乘著風(fēng)姿綽約的蝴蝶去愛你、順便吸納一些迷死人的芬芳”，自由美麗的蝴蝶使全詩勃發(fā)出濃烈的生命氣息，灑脫輕盈的筆觸下以“蝴蝶”為意象使詩歌散發(fā)著渾然天成的自然之美。“迷死人的芬芳”用的尤為俏皮可愛。文如其人，語言的調(diào)皮清純無疑是反映了詩人的至純至凈。 “在月夜/我想/順著幽泉去看你/混同于蔓草、花瓣或山影”，“幽泉”、“蔓草”、“花瓣”和“山影”這些自然的璀璨之物為全詩增添了一絲現(xiàn)實(shí)之光。這首詩讀到這里，就不再只有夢幻纏綿的氤氳，浪漫空靈的玄妙，更多了來自世俗又超脫世俗的煙火之美。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詩歌大抵就是穿越時光的感情相通，不禁覺得兩首詩實(shí)在有異曲同工之妙，虛實(shí)相生、撲朔迷離，充滿朦朧之感。少年心中所愛慕的好人兒，一會兒“在水一方”，不一會兒又“宛在水中央”，如在幻境。眼前秋水茫茫，河水隔絕，相會不易。少年望穿秋水，恍惚迷離，雖思之可及，但行之不易，難以捕捉姑娘的倩影。少年卻義無反顧，溯洄從之，溯游從之，苦苦追尋。千年過后，冰虹筆觸下的女子，活潑、可愛、美麗，踏著溫柔的月光，伴著整夜的花香，對愛一樣地執(zhí)著、一樣地義無反顧，卻是丟棄了千年之前少年的惆悵，多了一份初遇愛情的喜悅，直面愛情的曠達(dá)勇敢。

　　這仿佛是我向往的另一種人生，不問人世荒涼，但求歲月靜好。席慕蓉曾經(jīng)寫道：“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jié)一段塵緣/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jīng)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dāng)你走近/請你細(xì)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dāng)你終于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五百年的祈愿等到的卻是愛人的無視，灑落的那不是花瓣，是女子失落的心，是女子留下的淚，是對愛而不得的控訴。但情至深，此生便也無悔，這段情也無憾。相較于“開花的樹”，《在月夜》中的女子似乎多了一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灑脫之感。我愛你，無論你知不知，亦或我得不得，都與你無關(guān)。流年如水，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尋我生命的另一種寄托，過程本足以讓寂靜的人世徒添美好。生命短促，時間本就寶貴，何必要為得失給人生徒添傷悲。“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月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歐陽修面對愛情大概是不曠達(dá)的，世事如夢，走的最急的往往是最美好的時光。川流不息的歲月中，我不敢奢求有誰愿意為我止步。白云蒼狗，白駒過隙，倘若故事落幕，愛人隨世事而變，此生無法陪伴在身邊。只要在一起時不吝嗇愛的表達(dá)，分開之后不怨上蒼的命定，便沒有苦苦追憶強(qiáng)求挽留的遺憾悲痛，這一段愛戀竟也成了人生中的一段圓滿。“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崔護(hù)在對待愛情時境界要比歐陽修高明許多，發(fā)乎悅而止于悲大概是愛情最好的歸宿。冰虹《在月夜》中女子的模樣，才是愛情最好的最原始的面目。熱情，快樂，在愛的過程中炙熱洋溢。世事易變，滄海桑田，多年之后或許你我只能兩生相望，但此時的瞬間早已化為永恒。冰虹為我們勾勒的這幅圖畫，是生命中驚鴻一瞥的大美，哪怕終此而后，直至生命熄滅，那女子與其愛人俱不得見，這月中的人影啊，此生也已花好而月圓。

　　縱觀詩歌的前三段，詩歌的句式排列整齊，重章疊句，充滿了“建筑美”；意境綿延迤邐，畫面感極強(qiáng)，純凈的女子，浪漫的月夜，生動的花花草草，宛然在目，仿佛一副引人尋味的圖畫，充滿了“繪畫美”；詩句讀來瑯瑯上口，余音繞梁，具有濃厚的聲律感，“音樂美”表現(xiàn)地淋漓盡致。絕對是新詩中的佳作。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詩為樂心，聲為樂體。”《在月光》不僅傳承了傳統(tǒng)詩歌“詩樂一體”的傳統(tǒng)，更是借用“月光”這一詞語的力量給文章增添了朦朧的意境之美。明代謝榛在《四溟詩話》中曾經(jīng)說過：“凡作詩不宜逼真，如朝行遠(yuǎn)望，青山佳色，隱然可愛。其煙霞變幻難以名狀，及登臨非復(fù)奇觀，唯片石數(shù)樹而已。遠(yuǎn)近所見不同。妙在含糊，方見作手。”《在月夜》中的女子相貌模糊，且不說面目如何，就是大體輪廓都是看不到的，但讀之又令人感到其高雅、炙熱、純凈、活潑、可愛，無一不是令人所心馳神往的。這首詩所塑造的場景更是充滿寫意之感，月夜、蝴蝶、幽泉、蔓草、花瓣、山影，場景處于游移變動之間，難以確定。而正是這種游移不定，才令讀者對這種朦朧美心往神儀、優(yōu)哉悠哉、神魂顛倒。“于是/我聽到了你的聲音/在寂靜中秘密的回響/而月光/已替我彌漫過你在的地方”，詩的最后一節(jié)以女子的表白為結(jié)尾，“月光”成為了紅娘,浪漫感人。在朦朧模糊和不確定的鋪墊之下，愈發(fā)凸顯出了女子的深情。不難看出，詩人冰虹將自己的女性主義思想融入到了這首詩中，詩歌中極盡體現(xiàn)了女性獨(dú)有的特征美，美麗、溫柔、高貴。但與傳統(tǒng)女性的不同之處在于，《在月夜》中的女子又是自由灑脫的，熱情、活潑，充滿活力與朝氣。詩人冰虹已然讓女子在追尋幸福的路上就尋到了幸福的真諦，擁有了幸福。詩人冰虹不同于一般的女性主義作家，在冰虹的作品中，從來沒有粗暴尖銳的批判，針鋒相對的探討，劍拔弩張的指責(zé)，更沒有像部分女性主義作家那樣對男性持苛刻的態(tài)度，過分地偏見。反而是用大多數(shù)女性所缺少的理性思維來審視和觀察身邊的一切，又用女性感性的筆觸刻畫出自己的所感所悟。用最細(xì)膩?zhàn)顪厍榈奈淖煮w察世間冷暖，將自己的女性覺醒意識自然地融化在生活化浪漫化的詩作中，引人去讀、去看、去思考、去感悟，給人以啟蒙，給女性以追尋幸福的力量。她的語言如涓涓的細(xì)流，在不經(jīng)意間就流淌進(jìn)了讀者的心底，使人豁然開朗、深受啟發(fā)。以文讀人，便可以體察到冰虹是位搖弋著高貴女性氣質(zhì)的創(chuàng)作者，是用溫柔卻不失力量的話語為女性幸福作出努力的勇士。

　　冰虹又以她女性獨(dú)有的博愛，將一切自然之物都賦予生命，將其所有的際遇都擬人化，展現(xiàn)出了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力量，延伸了愛的涵義，擴(kuò)大了愛的界域，顯示了愛的博大寬闊。讀冰虹的詩歌，沉浸在愛的世界里，每朵炙熱的花、每棵神秘的樹都是愛的化身，充滿愛的力量。“冰虹的花園”正如冰虹的為人一樣，善良、高貴、詩情畫意，是流俗無法覆蓋的顏色。當(dāng)身處茫然之境時，總喜歡走進(jìn)“冰虹的花園”，擷一撮柔情的花，嗅一嗅花瓣中暖人心脾的的芬芳，身倚多姿嫵媚的流泉，在草木蟲魚的彼此搖曳下映照自己的人生，困境便成了生活的下酒菜，混著冰虹的愛之酒幾杯下肚，人生便又多了幾分勇氣。

　　通矣！達(d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