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 詩(組章)
2017-09-23 作者:阿垅 | 來源:《奔流》 | 閱讀: 次
阿垅,作品散見《詩刊》《上海文學(xué)》《文學(xué)界》《中國詩歌》等刊物,入選多種年度選本。參加第十五屆全國散文詩筆會。中詩網(wǎng)第二屆簽約作家?,F(xiàn)居甘肅甘南。
頭羊
在歐拉,在阿萬倉,人煙稀少的原野,我見過一群羊,龐大的隊伍逐水草而生。
一只領(lǐng)頭的羊,體魄健壯的羊,只在日出和日落之時,威嚴的走在最前邊。
它兩只曲卷的角,如灰?guī)r打磨出的花冠。
被霞光涂上金色的碩大的睪丸,懸垂于胯下,甩動、鼓蕩著,如一部輝煌的史詩。
米拉日巴佛閣
落葉紛飛,幽徑曲折。
有人要為我的庭院,清掃過往的灰塵。
佛閣有九層,天高氣爽的深秋也有九層。每到一層,看同樣的風(fēng)景。
遠來的風(fēng),從不同的方向,把我的來生不知不覺吹了九遍。
甘南的羊
就這樣走著,背著一個個村莊的名字,在草葉上晾曬經(jīng)書,四處傳播春天的福音。
就這樣走著,只穿皮襖,裹緊人煙,抵御早晚的寒涼,令一路的石頭虔誠,蹄花泥濘。
就這樣走著,不知還要走多遠,走多久。
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何日,才是盡頭。
它們就這樣走著,漫游在眾生的精神世界里。
一直在等,那個從天邊來的取經(jīng)之人。
格?;?/strong>
寫下殘酷的一面,百年不遇的暴風(fēng)雪、枯萎的牛頭和迷失的馬尾。寫下這些在冬季酣睡、在夏季驚醒不知所措的名字。
寫下她們失色的花容。
寫下她們毀于眷戀之手的青春。
寫下她們對已知世界之外的渴望。
與以往不同,寫下贊美的另一面。
露出的半個月牙,是缺失了嘴唇的憂傷。從夜空鋪到一張?zhí)摕o的紙上,看皎潔——
多么飽滿的愛情,垂掛著干癟的乳房。
阿木去乎的烏鴉
不能再小的一個村莊:阿木去乎。
首先映入眼簾:兩三座牛糞堆積起來的塔。
一條小路宛轉(zhuǎn)其間,撥開草叢,裸露泥土,直至每家低矮的屋檐下。
每次經(jīng)過,都仿佛與世隔絕。
每次經(jīng)過,都讓人心里一顫……
那安靜,出奇的安靜啊——
被幾只低空盤旋的烏鴉叼著。
鐵線蓮
某些兒時的游戲記憶猶新。
在初夏,鐵線蓮的花莖像彎曲的小拇指,可以隨手折下,趴在草地上輪番比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仨懮揭暗臍g笑素不知,被一一撕扯掉的花蕾,它們再也開不出艷麗的花朵了。
那時的童謠沒有相思之苦,也沒有洞房和花燭之喜,卻輕易許下了一生的誓言。
如今,時常不由自主彎曲起的小拇指,每逢陰雨天,就隱隱發(fā)疼。
倉央嘉措
一個人坐在石階上,從這里就能看到另一個人曾經(jīng)擁有過的拉薩城。
身后的布達拉宮,被一陣陣法號聲撩起了夕陽垂下的金色紗簾。
世俗想要的愛情,都在他慈悲的眼皮底下,替我們流下相思苦澀的淚滴,替我們轉(zhuǎn)遍多災(zāi)多難的山水,替我們?nèi)ビ|摸白皙溫暖的指尖。
殿堂里點亮的一排排酥油燈,是深藏于心底的芬芳之域,
由衷的贊美之詞,離我們所愛之人的臉龐是如此之近。
可現(xiàn)今,八廓街不會再有孤獨流浪的身影,那哭泣了一夜的雪,一行遠去的腳印步步生蓮。
我看到一輪皎潔的月亮,從他名字里升起,在東山頂上永不下落……
透光的樹
駝背老人走得匆忙,忘記了收回雨中的背影和還在回響的鐘聲。
一個舊的場院,蒙灰的馬車在墻的一角。母親壓在箱底的愿望逐漸發(fā)白,在不斷的搓洗中,那件晾曬在鐵絲上的紅布長衫,已經(jīng)失去了少女天真的顏色。
一場過路的雨下在童年,依舊光亮如初。時間應(yīng)該是一個夏日的午后,那時我們還不懂得失落,游戲才剛剛開始。
丟手絹、扔沙包,在一棵大樹的下面,我們單薄純潔的內(nèi)心里有一片蔭涼的世界。
枝椏間的鳥巢、蝴蝶的翅膀、搬運糧倉的螞蟻以及更小的昆蟲,和我們一樣受到了繁茂的庇護和恩澤。
另一個家就在它的身上,可以毫無保留的依賴和托付。躲避暫時的風(fēng)雨,鄰里之間和睦相處,沒有敵視和侵犯。
也沒有嘲諷和愚弄的意思,我們笑——
鼻頭上的泥點,水洼里滑倒的鴨子。我們笑——
鉆出大腳趾的布鞋,一疊清新的驚叫聲。
直至頭頂落下陽光,跟著我們笑——
每一片抖動著水光的神話的葉子。
(原載《奔流》201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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