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春｜中國通史錄（組詩 節(jié)選第69-78）
2019-11-14 20:52:50 作者：張笑春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次
詩人張笑春新作：中國通史錄（組詩100首）（節(jié)選第69-78首?原創(chuàng)首發(fā)）。
張笑春（1964.9.2—），男，湖南桃源人，生于新疆。當(dāng)代詩人、隨筆作家。30多年間，喜得詩文兩千余件，文字收入國內(nèi)多種權(quán)威選本。詩歌代表作有《泉水》《在路上》《探索者》《關(guān)雎聲聲》《艾買提兄弟馕店》，另有長詩《科技之光》《中國通史錄》等。著有詩集3部，擬出版詩歌和隨筆散文集2部。曾獲《中國當(dāng)代文藝名家名作年鑒（2018年卷）》散文特等獎、第二屆“中華情”全國詩歌散文聯(lián)賽金獎、《中國詩人》（2018-2019）微刊年度詩人獎提名獎、全國職工詩歌大賽優(yōu)秀獎等。系新疆作協(xié)會員，奎屯市作協(xié)主席。
寫作觀：因時而動，緣情而發(fā)，關(guān)注時代、生活，關(guān)照美善、和諧、公平、正義，力求以鏡片背面的哲思與時間抗衡。
69.蒙古興起
尊敬的客人：
這是亞洲腹地一個偉大民族奏響的蒙古長調(diào)。
三河源上的駿馬融入草原內(nèi)部的戀想。
看：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揮鞭，
卷起多么強大而駭人的旋風(fēng)。
這是甘德利草原達爾扈特人堅守的使命。
守靈人肩上，只有日月的劃痕與圣燈的默禱。
大汗生前用過的馬鞍、弓箭與圣奶桶寧靜的回望，
有賴于受大汗膳封的轉(zhuǎn)世白神馬的引導(dǎo)。
這是一幅長206米、高2.5米油畫訴說的驚世傳奇，
以及我們對千年前斡難河畔凝血的憂思。
看：這是不公平命運中一個嚴酷的寒冬，
蒙古乞顏部被遺棄孤兒寡母
單薄的身影。母親訶額侖的堅守，
真的要靠小雄鷹冷酷的心臟去實現(xiàn)么？
草原上的仇恨：代代相傳，冤冤相報，永不止歇。
而對泰赤兀氏族、塔塔爾部、蔑兒乞部頻頻伸出的黑手，
鐵木真不知道是該感謝鎖兒罕剌人的生死相救，
還是感謝長生天與不兒罕山神的護佑呢？
鐵木真與札木合結(jié)拜的安答多么和諧，
這就是他們兩個與王罕最終成為草原三雄的緣由。
如果爭霸戰(zhàn)能使兄弟間的情誼更加深厚，
那么寧可選擇不打不成交的定律。
這就是班朱尼盟誓：草原將在加速統(tǒng)一中
擊敗所有宿敵，收攏歸隊者。
武人的忠誠，就是把絕對服從
看得高于一切。重歸于好，就是
召集忽里臺大會，將所有部族擰成一股繩。
大汗寶座上一呼百應(yīng)的旨意，
就是大蒙古帝國征服一切的方向。
現(xiàn)在，超級大胃王開始攪動異乎尋常的吞噬力。
馬背上的屠戮，終于開出大片絢麗的花朵：
征西夏、伐金國的煙塵，就是將世仇
統(tǒng)統(tǒng)變成吊死鬼，將中亞的花剌子模
碾成齏粉，也不是太傷腦筋的事。
這就是尋找新敵人加以殲滅的快感！
它比創(chuàng)造一個個新神話更為刺激：
搶掠、絞殺、毀滅……由炮手工匠隊
演繹的流星雨，將所有城市湮沒。
從此，鐵馬金帳在歐亞板塊隨處瘋長。
風(fēng)干牛肉在唇齒間自由舞動。
可敬的旅行家：
祝頌吧，牧歌在狼群中高亢。
這是一位軍事技巧過硬的統(tǒng)帥：他善于
審時度勢，有膽有識有雄才大略。
無意中推翻了“只識彎弓射大雕”的論斷。
從此，一種法令開始植根于筋骨內(nèi)，
一條交通線改變了歐亞大陸的政治格局。
那誘人的奶干、奶皮子鮮美如初，
而心中的圣地又將指向何方？
2019.08.24/19.12
70.忽必烈大帝
成吉思汗、窩闊臺、貴由、蒙哥們
的鐵蹄，已踏出空前的遼闊。
人類征服史的巔峰之上，
遮蔽的，應(yīng)該是由他總領(lǐng)的漠南與漢地。
這些黃金家族各支系之間
暗自較勁，除了爭汗奪位還有什么？
這恰恰是他嶄露頭角的舞臺：開平城。
金蓮川幕府。以及各色人等絕頂聰明的大腦殼。
確立尊孔與采漢法的核心地位，
就是為了施新政?；謴?fù)農(nóng)耕。大開經(jīng)驗之門。
同時，南下出擊鄂州，但并不屠城。
平定云南，并加以懷柔。
這些，都不曾動搖他的決心。
這些，最終成為他撤圍北歸、進駐燕京的理由。
一著妙棋，就是乘蒙哥汗戰(zhàn)死之機，
宣布即大汗位，并以中統(tǒng)紀元。
由此，拉開了他與兄弟間慘烈爭斗的序幕，
也由此，他更倚重盟友的幫襯。
他能夠立足取勝的意義，在于
他有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更有一批出謀劃策、
能征慣戰(zhàn)的人。現(xiàn)在，寬恕之下，
聞聽到弟弟神秘死去的音訊。
大元之上，是進攻南宋的滾滾煙塵。
崖山海戰(zhàn)，惟有文天祥的忠烈，
照見了旌旗上殷紅的膽識與氣節(jié)。
這就是他建立的大元帝國：清晰而遼闊的版圖上，
漢式官僚機構(gòu)成為他的左手與右手。
他的宿衛(wèi)軍與鎮(zhèn)戍軍牢牢護衛(wèi)著鐵打的江山。
而他蒙漢雜糅的體制成為他治國的亮色。
而他遍布全國的水陸驛站確實便于補給。
那些修繕的道路，把科技與農(nóng)業(yè)
緊緊連在一起，也將文化融合的種子
播撒到山川田園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自動報時的自鳴鐘，
由此更加精確了人生的軌跡。
《授時歷》將世界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一道涉農(nóng)法令，禁止毀田為牧。
一部《農(nóng)桑輯要》，激活了大農(nóng)業(yè)的命脈。
還有廣泛應(yīng)用的高轉(zhuǎn)筒與牛轉(zhuǎn)翻車，
更趨完備的水輪與水轉(zhuǎn)連磨。
還有收割之鐮，省時又省力
的耘鋤、鐙鋤與耘蕩。
以及那些喜悅的表情。
以及不斷膨脹的財富之殤。
現(xiàn)在，多米諾骨牌的效應(yīng)來了。
它們是無節(jié)制橫征暴斂的負能量，
但這并不是鹽巴、茶葉、藥材本身的錯。
它們是向東南亞擴張的接連失利與無功而返。
它們是恩愛妻兒撒手人寰的痛苦。
它們是漢人幕僚一個個相繼倒下的無助。
它們是激烈黨爭惹出的連連禍?zhǔn)隆?br />也是他深陷酒池肉林的孤寂。
是他享年80歲在位35年的一聲輕嘆：
謝幕于起輦谷的無限悲情，挺著幻滅的希望
建立的新秩序，以及屠刀之側(cè)
盛開的一朵金蓮花的嬌羞。
2019.08.29/11.30
71.兩都巡幸
豐美的金蓮川草原，
以及高粱河、通惠河發(fā)達水系的密道。
現(xiàn)在，兩座都城的命運，
被時間探尋不止。
上都，大都。
皇帝的神經(jīng)中樞為何興奮莫名？
他是乘坐象輦的人，他有隨行的護衛(wèi)、家眷，
以及排成長龍的文武百官與遷客騷人。
他們從寒冬中集體蘇醒。
他們從健德門出發(fā)，一路光景。
他們長途跋涉八百多里的
靈魂中的菩提樹，
是他們牽系王朝的脈象，
和被崇山荊莽激活的散失的熱忱。
現(xiàn)在，閃電河畔，
是什么催生了瑰麗的花枝？
城墻之內(nèi)，是什么驚擾了鐘鼓樓的寧靜？
簡言之，就是興建宏大宮殿、皇城與外城的嚴謹。
是朝廷布局的一幕幕大戲的規(guī)程。
是各國外交使節(jié)與傳教士奇異的神形。
是各路商賈、旅者與匠人尋覓的東方樂園。
是雇傭軍馬匹上的彎月亮。
是金水河、太液池完備的內(nèi)生力。
是那些堅固閘口凸顯的魔力。
這就是他兩都巡幸的惟一辭由。
這就是上都草原盛開的奇葩，
抑或是草原之王叢林般的殿閣中
那些常青藤蔓延的不朽神話。
接著，便是云集于此的特色觀摩展
以及紡織品大匯聚。以及繁華的
手工作坊與商業(yè)交換市場的喧嘩聲。
是德勝門前的大型迎佛儀式與游行活動。
是驛道上行色匆匆前往都城朝覲帝王的使節(jié)、學(xué)者與高僧。
是從波斯、印度趕來湊趣的藝人與探路者。
是內(nèi)地向嶺北行省集運糧食等物的最大轉(zhuǎn)運站。
是一直沿用并保留下來的傳統(tǒng)習(xí)性。
這十一個驛站，自然點綴于
四條巡幸線路中，惟有輦路是專線。
流動的行營在水草豐茂的地方充滿草莓味。
打馬走過的扈從詩描繪了這一切：
龍崗。敖包。兵營。大而飽滿的倉房。
以及隆重祭祀、宴請、歲賜、議政諸事的征象。
是盛大詐馬宴鋪排的北國風(fēng)云。
是南坡之變席卷的火的塵埃。
驚魂中，大將徐達的揮鞭，
比之紅巾軍的刀槍更具殺傷力。
因此，成為遺址是一種必然。
黛色草原是亙古常態(tài)。
因此，大浪淘沙中并沒有干涸的淚滴。
北京的金山上永照著不落的太陽！——
2019.09.05/13:50
72.大元帝師八思巴
這里是薩迦寺，但不是圣者的全部。
他是圣者，但不是自我肉體推崇的化身。
盛開的蓮花之上，一切鎮(zhèn)寺之寶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心儀已久的，與眾蕃人關(guān)聯(lián)密切。
他不愿成為自己的唐卡畫傳，他的生平事跡幾乎從不示人。
而他接受薩迦班智達的衣缽，乃是一個遠征之謎。
他的使命關(guān)乎全局，卻與涼州結(jié)緣。
他的夢終于被邀請上路了，這應(yīng)該是忽必烈大帝的遠見。
于是被優(yōu)禮，統(tǒng)天下釋教，授喜金剛灌頂。
這是他的辯經(jīng)之所：舌尖上的閃電耀亮寰宇。
于是被封國師，沉靜的中原法主之眼無比澄明。
于是熄滅濫殺，一切生命開始自由生長。
這僅僅是一個慈悲的動念，一個良好效應(yīng)的開端。
他已經(jīng)擁有了總制院，珍珠詔書只是一個崇高的象征罷了。
他現(xiàn)在開始返回，在一個吉祥的高地遍植芳華。
他在高地設(shè)立的驛站，色彩亮麗。
在建立薩迦政權(quán)方面，他受大元調(diào)度水往高處流。
他最終以自己創(chuàng)制的蒙古新字嫁接起一座和諧相生的虹橋。
這就是他的智慧：宏大、一統(tǒng)，純?nèi)缢А?br />這就是他的慈悲心：灌頂之恩與造字之功布于天下。
這就是他利益眾生的導(dǎo)向：以教化之甘露祈福國運昌盛。
這里是薩迦寺。僧人吹響白法螺，蓮花盛開。
所謂吐蕃之事，就是將帝師之命與詔敕并行于那片高地。
就是在圣旨與法旨的筆墨間完成一次次超度。
這個雙重身份，就是他豎立的領(lǐng)袖之幡。
他著眼于一個大局，并在一次空前的法會中沉入深淵。
他的寶貝《甘珠爾》，為他帶來第二敦煌之美譽。
這就是那份詔書，眾多法器搖曳其中。
它是漢藏文化的一個融合體，其結(jié)晶度純凈如玉。
他主持的辯經(jīng)儀式，猶如真智佑國之音，普覺永生。
2019.09.19/16:35
73.海上絲綢之路
世紀之花，悄然綻放于大元帝國的早晨。
一個空前遼闊的疆域?qū)⒂伤粯拥慕z綢連在一起。
一個大航海的黃金通道從一片瓷的閃光中被一再喚醒。
這就是南海一號：看上去匯聚了眾多安靜的水聲。
它承載的以瓷器、鐵器、金屬器為主的大宗貨品使它變得沉默。
它念及的以舟為車以楫為馬的日出已被一枚銅鏡收藏。
至此，海的濤聲凝成晶體又迅速蕩開：這就是
秦始皇下旨東渡的孩童們的歌吟，以及漢武大帝開辟的遠洋密道。
導(dǎo)航其實是靠季風(fēng)、潮汐和日月星宿定位的超驗的手。
最終，指南針的坦途證明了一切。憑借水密隔艙，
或因鐘愛于印度、馬拉巴爾、斯里蘭卡海岸神秘的月色。
或被海舶船隊從爪哇返回泉州的始終彌散不盡的香氣所吸引。
而他們是勇毅的，稀世之鳥掠過高聳的桅桿。
掠過東南亞、西亞，乃至非洲沿海各國樸實而真切的向往。
一紙航海圖上，他們所標(biāo)識的遠比馬可·波羅的描述精確得多。
是亦黑迷失的遠視鏡，望見了佛缽與舍利的根。
是伊利汗國的誠意印證了霍爾木茲海峽晚禱的鐘聲。
是使臣孛羅偉大的《史集》將音韻和諧的東方文明傳于四海。
這就是澉浦港繁茂的星火，客商驅(qū)趕著云層。
出海的官本船將要靠岸，誰的手指輕撫過那懷先生的鄉(xiāng)愁？
它既是新鮮的皮膚，也是鴿子的鳴叫也是象牙之塔。
也是茶葉與火藥、造紙、活字印刷術(shù)的叢林。
也是藥材、布匹與珍珠的甜睡，也是洋蔥們碧綠的鼻息。
而瓷器總是穩(wěn)坐釣魚臺，絲綢姑娘不斷煥發(fā)出她們迷人的律動。
多么遼闊的景觀，被沙丁魚的旋風(fēng)收納。
龐大船隊犁出條條溝壑，如橄欖樹發(fā)達的脈系。
元青花與絲織品可勁兒生長的財富，只有連城的價值知道。
只有大型盤、碗、壺、罐的鈷料知道。帆影密布！
廣州與慶元得意洋洋的外商，將自己的小胡須詩意地吹遠。
探尋的足跡從此緊貼景德鎮(zhèn)的鄉(xiāng)土，紅遍江南。
所謂墓志，就是靜穆的祠堂與素馨花。
一個巨大的生命花園：水的抽象將胡蘿卜幻化成仙姑。
眾移民迅即把目光親切地投向春天的祖國。
這就是落地生根的實用主義哲學(xué)。所謂華商，
就是在大海上拓展的一條條路徑，它由經(jīng)驗內(nèi)部的洞察力構(gòu)成。
全球化即為愛的融合，絲綢是它的紐帶和青春圓舞曲。
2019.09.25/18:00
74.馬可·波羅與中國
那么，他將被吸引，進入一片神奇的樂土。
他將有可能受難，被囚禁。在熱那亞監(jiān)獄的屋檐下，
他的嘴唇吹動著森林般金黃的樹葉。
他將帶著探尋的眉毛一起上路。
他與絲綢、瓷器、軟盤和火藥制造者們打成一片。
他的記述從此飄蕩著金色的云朵：
比如靜默的金屬火銃的威力，其中的
鉛質(zhì)子彈仍未被抽離。比如萬能
的中統(tǒng)鈔，桑皮內(nèi)充滿激情的閃電。
語言的舌頭，操縱技能的手，
以及他跟尼古拉、馬菲奧并肩前往
亞洲的所有陌生而驚艷的履跡。
那么，魯斯提契洛會相信這是真的么？
這美的奇妙之旅又將指向何方？
無外乎，它們是那富麗的宮殿：
大理石鑲嵌的貴氣，宮室內(nèi)皆涂金
的輝光。所繪鳥、獸、花卉、植物，足以娛人。
四周皆高墻，內(nèi)有噴泉、水渠、河流與草。
有野生動物，但不是野獸。
有帝王、美人，但不是他的伊甸園。
有官銜和職責(zé)，他卻無法覽盡
都市里的一切。他鳥瞰汗八里，它的壯觀
卻難以復(fù)述。他見過的寶貝與稀罕物，
從萬千馬匹的背脊上升起又落下。
它們，就是那些金器的歸宿。
一批批搶手的香料、藥品、手工藝品長盛不衰，
惟有絲綢、瓷器、珍珠方能登上大雅之堂。
它們或被西去的駝鈴搖曳生姿，
或隨大運河南下，直抵杭州之穴。
而由石板砌筑的御街進入梅雨季節(jié)了么？
而由泉州港出發(fā)的闊闊真姑娘
順利到達霍爾木茲港了么？
而這二十年的東方之旅給予他的，
遠非噸量級的翡翠和鉆石可以比擬的吧。
而那紅寶石的顏色，更加嫵媚了。
而那揚帆遠航的夢，滾落一地相思。
夢醒時分，熱那亞監(jiān)獄的桃花終于開了。
而傳奇只是見聞的一部分，它的
震撼力卻不可小覷：此刻，他身著
蒙古服裝，依舊在回憶中穿越。
他行走中的大汗宮殿，以及繁華街區(qū)，
成為唯一能證明他存在的獻辭，
成為一個珍貴的遺囑。
這是一個探險家對元帝國真實的記述。
他沒有真正融入漢族社會，也不是我們所美化的對象，
因而他能夠帶領(lǐng)人們走向未知世界的極深處。
2019.10.05/18:55
75.元順帝
其實，妥懽帖睦爾這輩子一點也不順。
在位三十五年，末代君主的晦氣幾乎完全籠罩了他。
他經(jīng)歷的大徹大悟從未給他帶來曙光。
巢穴中總有腐敗之音繞梁不絕。
某種運轉(zhuǎn)仿佛已漸漸失靈。
元廷內(nèi)為了爭奪最高權(quán)力而傾軋不已。
頻繁更迭的七個皇帝終于托舉起一支金蓮花：
他十分不幸，仍在流放中受難。
他身居宮中，卻甘愿被南方的雨沐浴。
被兩大家族血腥政變的火灼烤。
而這都不是主要的，關(guān)鍵是
疑懼的云在他頭上日益茂密起來。
而一種喜訊，從脫脫那里
找到大義滅親的平衡：
天下由此而更始。
恢復(fù)科舉。昭雪冤案。纂修遼、宋、金三史。
并且開馬禁，減鹽額，蠲負鋪。
他制造的宮漏，精巧絕倫。
他授意整頓的弊政似乎帶來了中興之象。
可惜，這些文治之舉難堪大用。
一種積重難返的頹勢日益迫近了：
蒙古貴族的特權(quán)頻頻越過邊界。
權(quán)貴手中的商業(yè)鏈阻斷了百姓茍活的生命線。
紅巾軍、白蓮教起義戳瞎了王朝的一只眼。
黃河決堤，通脹嚴重，社會動蕩加劇。
而兵機不振，政令失范，盜賊縱橫，
清晰地映出天下之亂的本原。
由此，元廷內(nèi)耗成因增大。
各地實力派軍閥被人利誘大打出手。
習(xí)慣于皇宮奢靡生活的他沉浸于天魔舞的歡愉中。
他經(jīng)居庸關(guān)逃往漠北的神色黯淡了身后恩恩怨怨的塵土。
就這樣，一個游牧帝國從此消失了。
一百多年的興亡史升騰著一派衰霜之氣。
而此君知順天命退避三舍的做法也算明智吧。
從草原崛起再返回草原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內(nèi)省不止的。
2019.10.08/17:00
76.朱元璋
在紅旗漫卷吼聲動地的烈焰中，
安徽鳳陽太平鄉(xiāng)的大砍刀出盡了風(fēng)頭！——
花鼓戲里的淘金戶眼看活不下去了。
朱元璋的父母大哥侄子餓斃后卻死無葬身之地。
在皇覺寺敲木魚的人瓦缽里裝滿了凄厲的風(fēng)聲和雨聲。
自從郭子興將養(yǎng)女嫁給一個人之后有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還是小伙伴徐達、湯和的鄉(xiāng)音溫暖又親切。
他們借助對手陳友諒、張士誠的酒肉煮沸了鄱陽湖。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這步棋為他開啟了一扇窗。
“驅(qū)逐胡虜、恢復(fù)中華”的口號比刀槍更能瓦解元軍的士氣。
他用南征北戰(zhàn)的喜報熬了一鍋湯。
他后來在南京登基并替天下叫花子風(fēng)光無限了一回。
這里是皇帝寶座的深淵，元順帝匆匆北遁的身影令他思慮叢生。
現(xiàn)在，還有比重振河山更棘手的事情么？
于是乎，大移民的田畝上結(jié)滿赤子之心。
胡惟庸的丞相府不知寂滅了多少兇狠的母蚊子。
盜賣官糧者的姓氏比城墻磚銘文總不會少吧。
而空印案之后，一批批被砍的頭顱又如春筍般長出來。
于是乎，循吏們依然抱定鐵打的忠心。
《大明律》之側(cè)的法外之法更是淋透了清明雨：
眾多元勛舊將和文人學(xué)士無法幸免于難，
大將軍藍玉等四萬雙被掏空的眼閃著幽邃的光。
令人生畏的梟首、凌遲、痛決是刀也不是刀。
誅殺知識分子的各樣刑具和刑種如密集的箭簇反過來刺向他。
他之所言“寰中士大夫不為君用，誅其身而沒其家”似乎并無不可，
但從結(jié)局看它只充當(dāng)了“圣諭六訓(xùn)”的邊角料而已。
它們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局地美景。
而重典治吏的絕對化又使官僚們?nèi)巳俗晕Ｗ允亍?br />鐵腕皇上，操守官員，一個規(guī)范有序的大花苑正在興建當(dāng)中。
在這個理想國里，黃金屋和顏如玉到底哪個更誘人呢？
這就是他始料未及的家天下的本原：
獨裁、殺戮，煌煌圣諭向極端發(fā)難的一攬子惡夢。
而物力維艱的那些苦日子，他用專制的魄力加以修飾而變成美好！
而他一生的焦慮與不安僅靠一個馬皇后安撫得過來么？
2019.10.15/19.10
77.永樂遷都
好像全是燕王朱棣一個人的錯：靖難之役，
也只能怪建文帝在南京的一場大火中不知所終。
清君側(cè)與黃袍加身能說明什么？
他只是將明王朝的年號更改為永樂而已。
而遷都之事，一直懸而未決。
而下令改北平為北京，并將北平府
改為順天府，它儼然就成為第二國都了么？
現(xiàn)在，天大的麻煩接踵而至：
舊臣效死者、懷恨者、行刺者、逃匿不仕者眾多，
僅誅殺帝師方孝孺一門十族何以解氣？
而“應(yīng)天順人、克成先志”的馬屁頂個鳥用。
遷都控制北方邊界的現(xiàn)實考量
與更加宏偉的英雄之略，幾人能知？
因此，他不惜多次北巡。
因此，移民工程幾乎牽動了國之精神中樞。
也因此，以營建皇帝北巡宮殿為名的
動靜成了公開之秘。它事關(guān)屯田、
糧運，重新疏浚大運河，并集天下
最優(yōu)之木、石、磚、瓦等物材順流而上。
為筑造紫禁城八千多棟房屋，
無論前殿與后寢，以紫宮為中心
兩側(cè)對稱的格局，絕對超乎你的想象。
十萬夫匠，百萬工役，日夜運作于
十萬平方米的施工場地上，
使得出色的手藝變成了升天之梯。
于是，一朵建筑奇葩徐徐盛開！——
這東方巍峨的皇宮，自從金水河的麗影
飄然而入，城市迅即氣韻生動起來。
遷都大典上，“九夷八蠻，莫不來廷。
山呼之聲，遠邇歡動。”
然而，三大殿卻在莫名雷擊的火中
化為灰燼。他的慶生之日，
也在飽受詬病中取締。
言官之舌卷起的千堆雪，豈能
冷凝他內(nèi)心寥廓的悲苦？
然而，遷都已畢，諸事大定。
他卻在最后一次北征中耗盡心力。
而爭論仍在繼續(xù)。蒙古與滿清
八旗騎兵的鐵蹄一次次試探性攻擊的煙塵，
可曾撼動過一座煌煌大城的威儀？
2019.10.23/17:25
78.鄭和下西洋
這一次，三寶太監(jiān)為朱棣屢建奇功的激賞，
是讓他美美地做足了出使西洋各國的主要負責(zé)人。
而他開始朝向大海的航行，必然要沾數(shù)萬株棕樹與桐樹的光，
必然要沾全國各地船廠的光。這就是龍江造船廠
打造的超級寶船，以及馬船、糧船、戰(zhàn)船、坐船、水船
聳立的風(fēng)帆。這些獨創(chuàng)的平衡式梯面斜帆技術(shù)，
以及航海羅盤與牽星術(shù)，根本用不著擔(dān)心。
這樣，他率領(lǐng)的200艘大船讓他牛氣沖天。
27000多人的團隊讓他感到特別威武。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始于劉家港，
然后駛?cè)胨{色海天無邊的深淵。
上千張風(fēng)帆使他內(nèi)心蓮花叢生。
大海中閃爍輝映的燈光與星光，
使他宛如徜徉于天上的街市。
船只以三角隊形擴展開去。
他們以昂揚之姿全速前進。所到之處，
他將滿載的絲綢、棉布、瓷器、茶葉等物品
以禮相贈并交換，開展貿(mào)易。
他給西洋蕃王與頭目的函，表示出
華人強不凌弱、眾不暴富的友好旨意。
他在舊港的維和行動使海運暢達。
他開掘的三寶井使占城、干巴里嘗盡甜頭。
他教會錫蘭、蘇門答臘等地民眾耕田種稻使他常青不朽。
而他帶回的各國使節(jié)向明王朝回訪進貢
所獻麒麟等珍寶，是他振奮帝國神經(jīng)的搖滾。
而他經(jīng)霍爾木茲海峽向外拓展的各條支線，
已經(jīng)融入所羅門、澳大利亞沿海島嶼的晨光中，
或被南非海岸萬千鰹鳥的鳴唱所激勵，
或被環(huán)球之旅發(fā)現(xiàn)的新大陸所迷醉。
而鑲于黃金水道上的新加坡龍牙石，
卻是他一次次美好回憶的標(biāo)志。
這109條水路航線與4幅過洋牽星圖，
以及包含其中的500多個地名，
都是驚天大創(chuàng)舉。包括隨船朝貢、
絡(luò)繹不絕的各國國王、使節(jié)，
以及馬六甲首腦虔誠有加的神往。
現(xiàn)在，我們以鄭和博物館為證，
以森林土著人偷偷拿去換錢的鄭和甕為證，
以井壁用花崗巖砌筑的將軍井為證。
都是友好的風(fēng)浪，恩賜的交際與瓷的光芒。
都是從容與慷慨的面容，無關(guān)威懾。
雖全副武裝，卻從不征服，不設(shè)要塞。
這位海洋之子，被多地奉為神明。
這崇拜的理由，成為我們不竭的欲求：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遮天蔽日奔向蔚藍的豪邁，
早已成為一種召喚以及波濤般的戀想，成為
瀏河鎮(zhèn)上空逡巡的日月以及海的鳴奏曲。
2019.10.27/13:35
寫作觀：因時而動，緣情而發(fā)，關(guān)注時代、生活，關(guān)照美善、和諧、公平、正義，力求以鏡片背面的哲思與時間抗衡。
69.蒙古興起
尊敬的客人：
這是亞洲腹地一個偉大民族奏響的蒙古長調(diào)。
三河源上的駿馬融入草原內(nèi)部的戀想。
看：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揮鞭，
卷起多么強大而駭人的旋風(fēng)。
這是甘德利草原達爾扈特人堅守的使命。
守靈人肩上，只有日月的劃痕與圣燈的默禱。
大汗生前用過的馬鞍、弓箭與圣奶桶寧靜的回望，
有賴于受大汗膳封的轉(zhuǎn)世白神馬的引導(dǎo)。
這是一幅長206米、高2.5米油畫訴說的驚世傳奇，
以及我們對千年前斡難河畔凝血的憂思。
看：這是不公平命運中一個嚴酷的寒冬，
蒙古乞顏部被遺棄孤兒寡母
單薄的身影。母親訶額侖的堅守，
真的要靠小雄鷹冷酷的心臟去實現(xiàn)么？
草原上的仇恨：代代相傳，冤冤相報，永不止歇。
而對泰赤兀氏族、塔塔爾部、蔑兒乞部頻頻伸出的黑手，
鐵木真不知道是該感謝鎖兒罕剌人的生死相救，
還是感謝長生天與不兒罕山神的護佑呢？
鐵木真與札木合結(jié)拜的安答多么和諧，
這就是他們兩個與王罕最終成為草原三雄的緣由。
如果爭霸戰(zhàn)能使兄弟間的情誼更加深厚，
那么寧可選擇不打不成交的定律。
這就是班朱尼盟誓：草原將在加速統(tǒng)一中
擊敗所有宿敵，收攏歸隊者。
武人的忠誠，就是把絕對服從
看得高于一切。重歸于好，就是
召集忽里臺大會，將所有部族擰成一股繩。
大汗寶座上一呼百應(yīng)的旨意，
就是大蒙古帝國征服一切的方向。
現(xiàn)在，超級大胃王開始攪動異乎尋常的吞噬力。
馬背上的屠戮，終于開出大片絢麗的花朵：
征西夏、伐金國的煙塵，就是將世仇
統(tǒng)統(tǒng)變成吊死鬼，將中亞的花剌子模
碾成齏粉，也不是太傷腦筋的事。
這就是尋找新敵人加以殲滅的快感！
它比創(chuàng)造一個個新神話更為刺激：
搶掠、絞殺、毀滅……由炮手工匠隊
演繹的流星雨，將所有城市湮沒。
從此，鐵馬金帳在歐亞板塊隨處瘋長。
風(fēng)干牛肉在唇齒間自由舞動。
可敬的旅行家：
祝頌吧，牧歌在狼群中高亢。
這是一位軍事技巧過硬的統(tǒng)帥：他善于
審時度勢，有膽有識有雄才大略。
無意中推翻了“只識彎弓射大雕”的論斷。
從此，一種法令開始植根于筋骨內(nèi)，
一條交通線改變了歐亞大陸的政治格局。
那誘人的奶干、奶皮子鮮美如初，
而心中的圣地又將指向何方？
2019.08.24/19.12
70.忽必烈大帝
成吉思汗、窩闊臺、貴由、蒙哥們
的鐵蹄，已踏出空前的遼闊。
人類征服史的巔峰之上，
遮蔽的，應(yīng)該是由他總領(lǐng)的漠南與漢地。
這些黃金家族各支系之間
暗自較勁，除了爭汗奪位還有什么？
這恰恰是他嶄露頭角的舞臺：開平城。
金蓮川幕府。以及各色人等絕頂聰明的大腦殼。
確立尊孔與采漢法的核心地位，
就是為了施新政?；謴?fù)農(nóng)耕。大開經(jīng)驗之門。
同時，南下出擊鄂州，但并不屠城。
平定云南，并加以懷柔。
這些，都不曾動搖他的決心。
這些，最終成為他撤圍北歸、進駐燕京的理由。
一著妙棋，就是乘蒙哥汗戰(zhàn)死之機，
宣布即大汗位，并以中統(tǒng)紀元。
由此，拉開了他與兄弟間慘烈爭斗的序幕，
也由此，他更倚重盟友的幫襯。
他能夠立足取勝的意義，在于
他有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更有一批出謀劃策、
能征慣戰(zhàn)的人。現(xiàn)在，寬恕之下，
聞聽到弟弟神秘死去的音訊。
大元之上，是進攻南宋的滾滾煙塵。
崖山海戰(zhàn)，惟有文天祥的忠烈，
照見了旌旗上殷紅的膽識與氣節(jié)。
這就是他建立的大元帝國：清晰而遼闊的版圖上，
漢式官僚機構(gòu)成為他的左手與右手。
他的宿衛(wèi)軍與鎮(zhèn)戍軍牢牢護衛(wèi)著鐵打的江山。
而他蒙漢雜糅的體制成為他治國的亮色。
而他遍布全國的水陸驛站確實便于補給。
那些修繕的道路，把科技與農(nóng)業(yè)
緊緊連在一起，也將文化融合的種子
播撒到山川田園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自動報時的自鳴鐘，
由此更加精確了人生的軌跡。
《授時歷》將世界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一道涉農(nóng)法令，禁止毀田為牧。
一部《農(nóng)桑輯要》，激活了大農(nóng)業(yè)的命脈。
還有廣泛應(yīng)用的高轉(zhuǎn)筒與牛轉(zhuǎn)翻車，
更趨完備的水輪與水轉(zhuǎn)連磨。
還有收割之鐮，省時又省力
的耘鋤、鐙鋤與耘蕩。
以及那些喜悅的表情。
以及不斷膨脹的財富之殤。
現(xiàn)在，多米諾骨牌的效應(yīng)來了。
它們是無節(jié)制橫征暴斂的負能量，
但這并不是鹽巴、茶葉、藥材本身的錯。
它們是向東南亞擴張的接連失利與無功而返。
它們是恩愛妻兒撒手人寰的痛苦。
它們是漢人幕僚一個個相繼倒下的無助。
它們是激烈黨爭惹出的連連禍?zhǔn)隆?br />也是他深陷酒池肉林的孤寂。
是他享年80歲在位35年的一聲輕嘆：
謝幕于起輦谷的無限悲情，挺著幻滅的希望
建立的新秩序，以及屠刀之側(cè)
盛開的一朵金蓮花的嬌羞。
2019.08.29/11.30
71.兩都巡幸
豐美的金蓮川草原，
以及高粱河、通惠河發(fā)達水系的密道。
現(xiàn)在，兩座都城的命運，
被時間探尋不止。
上都，大都。
皇帝的神經(jīng)中樞為何興奮莫名？
他是乘坐象輦的人，他有隨行的護衛(wèi)、家眷，
以及排成長龍的文武百官與遷客騷人。
他們從寒冬中集體蘇醒。
他們從健德門出發(fā)，一路光景。
他們長途跋涉八百多里的
靈魂中的菩提樹，
是他們牽系王朝的脈象，
和被崇山荊莽激活的散失的熱忱。
現(xiàn)在，閃電河畔，
是什么催生了瑰麗的花枝？
城墻之內(nèi)，是什么驚擾了鐘鼓樓的寧靜？
簡言之，就是興建宏大宮殿、皇城與外城的嚴謹。
是朝廷布局的一幕幕大戲的規(guī)程。
是各國外交使節(jié)與傳教士奇異的神形。
是各路商賈、旅者與匠人尋覓的東方樂園。
是雇傭軍馬匹上的彎月亮。
是金水河、太液池完備的內(nèi)生力。
是那些堅固閘口凸顯的魔力。
這就是他兩都巡幸的惟一辭由。
這就是上都草原盛開的奇葩，
抑或是草原之王叢林般的殿閣中
那些常青藤蔓延的不朽神話。
接著，便是云集于此的特色觀摩展
以及紡織品大匯聚。以及繁華的
手工作坊與商業(yè)交換市場的喧嘩聲。
是德勝門前的大型迎佛儀式與游行活動。
是驛道上行色匆匆前往都城朝覲帝王的使節(jié)、學(xué)者與高僧。
是從波斯、印度趕來湊趣的藝人與探路者。
是內(nèi)地向嶺北行省集運糧食等物的最大轉(zhuǎn)運站。
是一直沿用并保留下來的傳統(tǒng)習(xí)性。
這十一個驛站，自然點綴于
四條巡幸線路中，惟有輦路是專線。
流動的行營在水草豐茂的地方充滿草莓味。
打馬走過的扈從詩描繪了這一切：
龍崗。敖包。兵營。大而飽滿的倉房。
以及隆重祭祀、宴請、歲賜、議政諸事的征象。
是盛大詐馬宴鋪排的北國風(fēng)云。
是南坡之變席卷的火的塵埃。
驚魂中，大將徐達的揮鞭，
比之紅巾軍的刀槍更具殺傷力。
因此，成為遺址是一種必然。
黛色草原是亙古常態(tài)。
因此，大浪淘沙中并沒有干涸的淚滴。
北京的金山上永照著不落的太陽！——
2019.09.05/13:50
72.大元帝師八思巴
這里是薩迦寺，但不是圣者的全部。
他是圣者，但不是自我肉體推崇的化身。
盛開的蓮花之上，一切鎮(zhèn)寺之寶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心儀已久的，與眾蕃人關(guān)聯(lián)密切。
他不愿成為自己的唐卡畫傳，他的生平事跡幾乎從不示人。
而他接受薩迦班智達的衣缽，乃是一個遠征之謎。
他的使命關(guān)乎全局，卻與涼州結(jié)緣。
他的夢終于被邀請上路了，這應(yīng)該是忽必烈大帝的遠見。
于是被優(yōu)禮，統(tǒng)天下釋教，授喜金剛灌頂。
這是他的辯經(jīng)之所：舌尖上的閃電耀亮寰宇。
于是被封國師，沉靜的中原法主之眼無比澄明。
于是熄滅濫殺，一切生命開始自由生長。
這僅僅是一個慈悲的動念，一個良好效應(yīng)的開端。
他已經(jīng)擁有了總制院，珍珠詔書只是一個崇高的象征罷了。
他現(xiàn)在開始返回，在一個吉祥的高地遍植芳華。
他在高地設(shè)立的驛站，色彩亮麗。
在建立薩迦政權(quán)方面，他受大元調(diào)度水往高處流。
他最終以自己創(chuàng)制的蒙古新字嫁接起一座和諧相生的虹橋。
這就是他的智慧：宏大、一統(tǒng)，純?nèi)缢А?br />這就是他的慈悲心：灌頂之恩與造字之功布于天下。
這就是他利益眾生的導(dǎo)向：以教化之甘露祈福國運昌盛。
這里是薩迦寺。僧人吹響白法螺，蓮花盛開。
所謂吐蕃之事，就是將帝師之命與詔敕并行于那片高地。
就是在圣旨與法旨的筆墨間完成一次次超度。
這個雙重身份，就是他豎立的領(lǐng)袖之幡。
他著眼于一個大局，并在一次空前的法會中沉入深淵。
他的寶貝《甘珠爾》，為他帶來第二敦煌之美譽。
這就是那份詔書，眾多法器搖曳其中。
它是漢藏文化的一個融合體，其結(jié)晶度純凈如玉。
他主持的辯經(jīng)儀式，猶如真智佑國之音，普覺永生。
2019.09.19/16:35
73.海上絲綢之路
世紀之花，悄然綻放于大元帝國的早晨。
一個空前遼闊的疆域?qū)⒂伤粯拥慕z綢連在一起。
一個大航海的黃金通道從一片瓷的閃光中被一再喚醒。
這就是南海一號：看上去匯聚了眾多安靜的水聲。
它承載的以瓷器、鐵器、金屬器為主的大宗貨品使它變得沉默。
它念及的以舟為車以楫為馬的日出已被一枚銅鏡收藏。
至此，海的濤聲凝成晶體又迅速蕩開：這就是
秦始皇下旨東渡的孩童們的歌吟，以及漢武大帝開辟的遠洋密道。
導(dǎo)航其實是靠季風(fēng)、潮汐和日月星宿定位的超驗的手。
最終，指南針的坦途證明了一切。憑借水密隔艙，
或因鐘愛于印度、馬拉巴爾、斯里蘭卡海岸神秘的月色。
或被海舶船隊從爪哇返回泉州的始終彌散不盡的香氣所吸引。
而他們是勇毅的，稀世之鳥掠過高聳的桅桿。
掠過東南亞、西亞，乃至非洲沿海各國樸實而真切的向往。
一紙航海圖上，他們所標(biāo)識的遠比馬可·波羅的描述精確得多。
是亦黑迷失的遠視鏡，望見了佛缽與舍利的根。
是伊利汗國的誠意印證了霍爾木茲海峽晚禱的鐘聲。
是使臣孛羅偉大的《史集》將音韻和諧的東方文明傳于四海。
這就是澉浦港繁茂的星火，客商驅(qū)趕著云層。
出海的官本船將要靠岸，誰的手指輕撫過那懷先生的鄉(xiāng)愁？
它既是新鮮的皮膚，也是鴿子的鳴叫也是象牙之塔。
也是茶葉與火藥、造紙、活字印刷術(shù)的叢林。
也是藥材、布匹與珍珠的甜睡，也是洋蔥們碧綠的鼻息。
而瓷器總是穩(wěn)坐釣魚臺，絲綢姑娘不斷煥發(fā)出她們迷人的律動。
多么遼闊的景觀，被沙丁魚的旋風(fēng)收納。
龐大船隊犁出條條溝壑，如橄欖樹發(fā)達的脈系。
元青花與絲織品可勁兒生長的財富，只有連城的價值知道。
只有大型盤、碗、壺、罐的鈷料知道。帆影密布！
廣州與慶元得意洋洋的外商，將自己的小胡須詩意地吹遠。
探尋的足跡從此緊貼景德鎮(zhèn)的鄉(xiāng)土，紅遍江南。
所謂墓志，就是靜穆的祠堂與素馨花。
一個巨大的生命花園：水的抽象將胡蘿卜幻化成仙姑。
眾移民迅即把目光親切地投向春天的祖國。
這就是落地生根的實用主義哲學(xué)。所謂華商，
就是在大海上拓展的一條條路徑，它由經(jīng)驗內(nèi)部的洞察力構(gòu)成。
全球化即為愛的融合，絲綢是它的紐帶和青春圓舞曲。
2019.09.25/18:00
74.馬可·波羅與中國
那么，他將被吸引，進入一片神奇的樂土。
他將有可能受難，被囚禁。在熱那亞監(jiān)獄的屋檐下，
他的嘴唇吹動著森林般金黃的樹葉。
他將帶著探尋的眉毛一起上路。
他與絲綢、瓷器、軟盤和火藥制造者們打成一片。
他的記述從此飄蕩著金色的云朵：
比如靜默的金屬火銃的威力，其中的
鉛質(zhì)子彈仍未被抽離。比如萬能
的中統(tǒng)鈔，桑皮內(nèi)充滿激情的閃電。
語言的舌頭，操縱技能的手，
以及他跟尼古拉、馬菲奧并肩前往
亞洲的所有陌生而驚艷的履跡。
那么，魯斯提契洛會相信這是真的么？
這美的奇妙之旅又將指向何方？
無外乎，它們是那富麗的宮殿：
大理石鑲嵌的貴氣，宮室內(nèi)皆涂金
的輝光。所繪鳥、獸、花卉、植物，足以娛人。
四周皆高墻，內(nèi)有噴泉、水渠、河流與草。
有野生動物，但不是野獸。
有帝王、美人，但不是他的伊甸園。
有官銜和職責(zé)，他卻無法覽盡
都市里的一切。他鳥瞰汗八里，它的壯觀
卻難以復(fù)述。他見過的寶貝與稀罕物，
從萬千馬匹的背脊上升起又落下。
它們，就是那些金器的歸宿。
一批批搶手的香料、藥品、手工藝品長盛不衰，
惟有絲綢、瓷器、珍珠方能登上大雅之堂。
它們或被西去的駝鈴搖曳生姿，
或隨大運河南下，直抵杭州之穴。
而由石板砌筑的御街進入梅雨季節(jié)了么？
而由泉州港出發(fā)的闊闊真姑娘
順利到達霍爾木茲港了么？
而這二十年的東方之旅給予他的，
遠非噸量級的翡翠和鉆石可以比擬的吧。
而那紅寶石的顏色，更加嫵媚了。
而那揚帆遠航的夢，滾落一地相思。
夢醒時分，熱那亞監(jiān)獄的桃花終于開了。
而傳奇只是見聞的一部分，它的
震撼力卻不可小覷：此刻，他身著
蒙古服裝，依舊在回憶中穿越。
他行走中的大汗宮殿，以及繁華街區(qū)，
成為唯一能證明他存在的獻辭，
成為一個珍貴的遺囑。
這是一個探險家對元帝國真實的記述。
他沒有真正融入漢族社會，也不是我們所美化的對象，
因而他能夠帶領(lǐng)人們走向未知世界的極深處。
2019.10.05/18:55
75.元順帝
其實，妥懽帖睦爾這輩子一點也不順。
在位三十五年，末代君主的晦氣幾乎完全籠罩了他。
他經(jīng)歷的大徹大悟從未給他帶來曙光。
巢穴中總有腐敗之音繞梁不絕。
某種運轉(zhuǎn)仿佛已漸漸失靈。
元廷內(nèi)為了爭奪最高權(quán)力而傾軋不已。
頻繁更迭的七個皇帝終于托舉起一支金蓮花：
他十分不幸，仍在流放中受難。
他身居宮中，卻甘愿被南方的雨沐浴。
被兩大家族血腥政變的火灼烤。
而這都不是主要的，關(guān)鍵是
疑懼的云在他頭上日益茂密起來。
而一種喜訊，從脫脫那里
找到大義滅親的平衡：
天下由此而更始。
恢復(fù)科舉。昭雪冤案。纂修遼、宋、金三史。
并且開馬禁，減鹽額，蠲負鋪。
他制造的宮漏，精巧絕倫。
他授意整頓的弊政似乎帶來了中興之象。
可惜，這些文治之舉難堪大用。
一種積重難返的頹勢日益迫近了：
蒙古貴族的特權(quán)頻頻越過邊界。
權(quán)貴手中的商業(yè)鏈阻斷了百姓茍活的生命線。
紅巾軍、白蓮教起義戳瞎了王朝的一只眼。
黃河決堤，通脹嚴重，社會動蕩加劇。
而兵機不振，政令失范，盜賊縱橫，
清晰地映出天下之亂的本原。
由此，元廷內(nèi)耗成因增大。
各地實力派軍閥被人利誘大打出手。
習(xí)慣于皇宮奢靡生活的他沉浸于天魔舞的歡愉中。
他經(jīng)居庸關(guān)逃往漠北的神色黯淡了身后恩恩怨怨的塵土。
就這樣，一個游牧帝國從此消失了。
一百多年的興亡史升騰著一派衰霜之氣。
而此君知順天命退避三舍的做法也算明智吧。
從草原崛起再返回草原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內(nèi)省不止的。
2019.10.08/17:00
76.朱元璋
在紅旗漫卷吼聲動地的烈焰中，
安徽鳳陽太平鄉(xiāng)的大砍刀出盡了風(fēng)頭！——
花鼓戲里的淘金戶眼看活不下去了。
朱元璋的父母大哥侄子餓斃后卻死無葬身之地。
在皇覺寺敲木魚的人瓦缽里裝滿了凄厲的風(fēng)聲和雨聲。
自從郭子興將養(yǎng)女嫁給一個人之后有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還是小伙伴徐達、湯和的鄉(xiāng)音溫暖又親切。
他們借助對手陳友諒、張士誠的酒肉煮沸了鄱陽湖。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這步棋為他開啟了一扇窗。
“驅(qū)逐胡虜、恢復(fù)中華”的口號比刀槍更能瓦解元軍的士氣。
他用南征北戰(zhàn)的喜報熬了一鍋湯。
他后來在南京登基并替天下叫花子風(fēng)光無限了一回。
這里是皇帝寶座的深淵，元順帝匆匆北遁的身影令他思慮叢生。
現(xiàn)在，還有比重振河山更棘手的事情么？
于是乎，大移民的田畝上結(jié)滿赤子之心。
胡惟庸的丞相府不知寂滅了多少兇狠的母蚊子。
盜賣官糧者的姓氏比城墻磚銘文總不會少吧。
而空印案之后，一批批被砍的頭顱又如春筍般長出來。
于是乎，循吏們依然抱定鐵打的忠心。
《大明律》之側(cè)的法外之法更是淋透了清明雨：
眾多元勛舊將和文人學(xué)士無法幸免于難，
大將軍藍玉等四萬雙被掏空的眼閃著幽邃的光。
令人生畏的梟首、凌遲、痛決是刀也不是刀。
誅殺知識分子的各樣刑具和刑種如密集的箭簇反過來刺向他。
他之所言“寰中士大夫不為君用，誅其身而沒其家”似乎并無不可，
但從結(jié)局看它只充當(dāng)了“圣諭六訓(xùn)”的邊角料而已。
它們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局地美景。
而重典治吏的絕對化又使官僚們?nèi)巳俗晕Ｗ允亍?br />鐵腕皇上，操守官員，一個規(guī)范有序的大花苑正在興建當(dāng)中。
在這個理想國里，黃金屋和顏如玉到底哪個更誘人呢？
這就是他始料未及的家天下的本原：
獨裁、殺戮，煌煌圣諭向極端發(fā)難的一攬子惡夢。
而物力維艱的那些苦日子，他用專制的魄力加以修飾而變成美好！
而他一生的焦慮與不安僅靠一個馬皇后安撫得過來么？
2019.10.15/19.10
77.永樂遷都
好像全是燕王朱棣一個人的錯：靖難之役，
也只能怪建文帝在南京的一場大火中不知所終。
清君側(cè)與黃袍加身能說明什么？
他只是將明王朝的年號更改為永樂而已。
而遷都之事，一直懸而未決。
而下令改北平為北京，并將北平府
改為順天府，它儼然就成為第二國都了么？
現(xiàn)在，天大的麻煩接踵而至：
舊臣效死者、懷恨者、行刺者、逃匿不仕者眾多，
僅誅殺帝師方孝孺一門十族何以解氣？
而“應(yīng)天順人、克成先志”的馬屁頂個鳥用。
遷都控制北方邊界的現(xiàn)實考量
與更加宏偉的英雄之略，幾人能知？
因此，他不惜多次北巡。
因此，移民工程幾乎牽動了國之精神中樞。
也因此，以營建皇帝北巡宮殿為名的
動靜成了公開之秘。它事關(guān)屯田、
糧運，重新疏浚大運河，并集天下
最優(yōu)之木、石、磚、瓦等物材順流而上。
為筑造紫禁城八千多棟房屋，
無論前殿與后寢，以紫宮為中心
兩側(cè)對稱的格局，絕對超乎你的想象。
十萬夫匠，百萬工役，日夜運作于
十萬平方米的施工場地上，
使得出色的手藝變成了升天之梯。
于是，一朵建筑奇葩徐徐盛開！——
這東方巍峨的皇宮，自從金水河的麗影
飄然而入，城市迅即氣韻生動起來。
遷都大典上，“九夷八蠻，莫不來廷。
山呼之聲，遠邇歡動。”
然而，三大殿卻在莫名雷擊的火中
化為灰燼。他的慶生之日，
也在飽受詬病中取締。
言官之舌卷起的千堆雪，豈能
冷凝他內(nèi)心寥廓的悲苦？
然而，遷都已畢，諸事大定。
他卻在最后一次北征中耗盡心力。
而爭論仍在繼續(xù)。蒙古與滿清
八旗騎兵的鐵蹄一次次試探性攻擊的煙塵，
可曾撼動過一座煌煌大城的威儀？
2019.10.23/17:25
78.鄭和下西洋
這一次，三寶太監(jiān)為朱棣屢建奇功的激賞，
是讓他美美地做足了出使西洋各國的主要負責(zé)人。
而他開始朝向大海的航行，必然要沾數(shù)萬株棕樹與桐樹的光，
必然要沾全國各地船廠的光。這就是龍江造船廠
打造的超級寶船，以及馬船、糧船、戰(zhàn)船、坐船、水船
聳立的風(fēng)帆。這些獨創(chuàng)的平衡式梯面斜帆技術(shù)，
以及航海羅盤與牽星術(shù)，根本用不著擔(dān)心。
這樣，他率領(lǐng)的200艘大船讓他牛氣沖天。
27000多人的團隊讓他感到特別威武。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始于劉家港，
然后駛?cè)胨{色海天無邊的深淵。
上千張風(fēng)帆使他內(nèi)心蓮花叢生。
大海中閃爍輝映的燈光與星光，
使他宛如徜徉于天上的街市。
船只以三角隊形擴展開去。
他們以昂揚之姿全速前進。所到之處，
他將滿載的絲綢、棉布、瓷器、茶葉等物品
以禮相贈并交換，開展貿(mào)易。
他給西洋蕃王與頭目的函，表示出
華人強不凌弱、眾不暴富的友好旨意。
他在舊港的維和行動使海運暢達。
他開掘的三寶井使占城、干巴里嘗盡甜頭。
他教會錫蘭、蘇門答臘等地民眾耕田種稻使他常青不朽。
而他帶回的各國使節(jié)向明王朝回訪進貢
所獻麒麟等珍寶，是他振奮帝國神經(jīng)的搖滾。
而他經(jīng)霍爾木茲海峽向外拓展的各條支線，
已經(jīng)融入所羅門、澳大利亞沿海島嶼的晨光中，
或被南非海岸萬千鰹鳥的鳴唱所激勵，
或被環(huán)球之旅發(fā)現(xiàn)的新大陸所迷醉。
而鑲于黃金水道上的新加坡龍牙石，
卻是他一次次美好回憶的標(biāo)志。
這109條水路航線與4幅過洋牽星圖，
以及包含其中的500多個地名，
都是驚天大創(chuàng)舉。包括隨船朝貢、
絡(luò)繹不絕的各國國王、使節(jié)，
以及馬六甲首腦虔誠有加的神往。
現(xiàn)在，我們以鄭和博物館為證，
以森林土著人偷偷拿去換錢的鄭和甕為證，
以井壁用花崗巖砌筑的將軍井為證。
都是友好的風(fēng)浪，恩賜的交際與瓷的光芒。
都是從容與慷慨的面容，無關(guān)威懾。
雖全副武裝，卻從不征服，不設(shè)要塞。
這位海洋之子，被多地奉為神明。
這崇拜的理由，成為我們不竭的欲求：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遮天蔽日奔向蔚藍的豪邁，
早已成為一種召喚以及波濤般的戀想，成為
瀏河鎮(zhèn)上空逡巡的日月以及海的鳴奏曲。
2019.10.27/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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