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走在三晉大地上(組詩)
鹽堿地上的光伏電站
海一樣的鹽堿地
成了晶硅片的王國
獵獵陽光下,我仿佛聽見
它們炙熱的軀體吸收陽光的聲音
似海綿吸水,如饑似渴
我仿佛看見千軍萬馬
在晶硅匯成的河床上一路狂奔
直達我看不見的遠方
這里不見樹木,不見野草
似乎鳥兒都不肯光顧
唯有一塊塊巨大的太陽板面向陽光
排成整齊的方陣,等待檢閱
——不,無論是否被關(guān)注
都一直堅守在晉北大地上
與火熱的晉北特高壓站咫尺相望
晨迎朝陽,暮送晚霞
它們是荒原上呼吸相聞的生命
腳踩礫石,頭頂藍天
把全身積攢的力氣潑送出去
唯將風沙留下
二零一六年四月十八日
暮色中的晉北站
我風塵仆仆趕來
趕到雁北的桑干河東岸
只為一睹你的恢弘與曠遠
一睹你的模樣
你的眉眼和臉龐,胸懷和目光
暮色從四面八方漫過來
那么多人在挑燈夜戰(zhàn)
那么多年輕的生命在為你裝扮
他們的心臟怦然跳動
為讓你的心臟也怦然跳動
平易,健壯,安詳,大氣磅礴
春天正越過雁門趕來
遠去的大雁正日夜回遷
千里迢迢,可是如我一樣的心情
看著你的主變?nèi)缙诰臀?/span>
高高的龍門架聳立夜空
一彎銀月掛在天幕
率領(lǐng)眾星守護你的夢境
即便獨處雁北,你也不孤單
當我離去
仍有一基基鐵塔與你相伴
千里銀線把你與祖國的心臟相連
它們與你多么親密
手挽著手,目光挽著目光
二零一六年四月十八日
晉北站工地上的年輕人
面龐稚嫩,目光清純
我分明從中看到了風雪的痕跡
他們的發(fā)梢上
掛著明凈的月光和堿花
他們是肉體凡胎
卻一直與冰冷的鋼鐵水泥相伴
與雁北的蒼涼和粗糲相伴
——不,它們是有體溫的
他們與它們相偎相依,生命相連
在無邊的風雪和黑夜里
你溫暖我,我溫暖你
把孤寂枕在腦后
把思念寫進朋友圈
把技術(shù)創(chuàng)新和同德同心寫在心上
一抬首,一低頭
都在與星月一同夢想
與夢想一同呼吸
春天來了,小老楊綠了
心愛的人還在遠方
只待晉北特高壓站輸出強大電流
有人迢迢而來,他們悄悄離去
二零一六年四月十八日
晉中站工地盈滿清香
晉中的玉米快要熟了
滿野清香浸漫著晉中站
從陜北榆橫出發(fā)
跟隨一千千伏特高壓線路
跋山涉水,于秋日正午
趕到晉中平原
趕到豐腴的青紗帳中間
與古城遙遙相望,洗卻一路風塵
這里是天下糧倉啊
用千年堆積的蒼翠款待我
用平遙殘存的歷史煙塵浸潤我
我像一個饑餓的孩子
在晉中站工地上貪婪地吸吮
這個一座崛起的驛站
一群熱血青年在烈日下?lián)]灑汗水
他們從三晉大地趕來
從千里之外的中原趕來
用沾滿泥漿的雙手書寫詩行
為讓我和途徑驛站的線路
蓄精養(yǎng)銳,繼續(xù)前行
驛站沐浴了兩度風雨
晉中的玉米熟了一季又一季
佇立站外的青紗帳里
用力呼吸飄逸的清香
我能想像到身后搖曳的金黃
天高地闊,秋色漸濃
兄弟啊,我不能盤桓太久
一個秋日已經(jīng)足夠
銀色的鐵塔已經(jīng)立起
在太陽隱入青紗帳之前
在晉中的玉米歸倉之前
攬一縷夕陽,裹一身清香
我要跟線路一起,風餐露宿
跨太行,越冀南
直抵太行以東的濰坊
二零一六年八月二十五日
仰望長治站
終于趕到長治站
初秋的下午,陽光如洗
穿過晉中平原,翻越太行山脈
我在太陽下山前抵達長子
裹一身風塵,攜漫天晚霞
架構(gòu)高聳,鐵塔靜立
主變開關(guān)聯(lián)合母線絲絲低吟
小鳥從遠方飛來
年輕的值班員細心巡視
建站迄今,他堅守了十個春秋
微微講述站內(nèi)設(shè)備,如數(shù)家珍
聽聞了太多長治站的故事
從孕育到誕生
從嬰兒到少年
如今它已兄弟成群,家族壯大
每添新丁,依然讓人熱血沸騰
這是我念叨了多少年的
華夏大地上第一座特高壓變電站
從晉東南出發(fā)
頂風冒雪,跋山涉水
經(jīng)南陽,抵荊門
它撐高多少電網(wǎng)人的夢想天空
也牽引著我漫天的遐思和神往
穿越長長的時光隧道
穿過茂密的山林青紗帳
終于趕到長治站
我在夕陽下仰頭,架構(gòu)下注目
我想把強大的電流都吸入體內(nèi)
我想跟飛鳥和青紗帳問好
當我離去,西邊染金
架構(gòu)母線把天空勾勒出溫馨的剪影
我想暢敘心中的激動和祝愿
暢敘綿長的情思和夢想
卻只默默地轉(zhuǎn)身
一個字都沒說出
走了好遠,走出了架構(gòu)漸暗的視線
我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自言自語,又似對歸巢的小鳥
在風雪來臨之前
晝夜兼程,按耐著心跳——
我終于趕到長治站
二零一六年八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