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藍(lán)天過于浩瀚，它需要
整個森林的樹木作為支撐
而半山腰上的村莊，升起幾縷炊煙
就可以讓村莊免于迷失林中
黃狗在村口的香樟下走走停停
偶爾回頭看從石拱橋上過來的行人
經(jīng)過短暫的思考，它重新拾路
這是熏了多年的炊煙才有的樣子
讓炊煙消失的方式有許多種
譬如暮晚降臨，夜色漸深
譬如傾刻間大雨滂沱
屋里的雨只比屋外小些
再如西風(fēng)在曠野尋求
而最終不知被炊煙帶到何處
在黑瓦黃泥墻的地方
炊煙不會走出多遠(yuǎn)

 
◎穿行在一群鴨子中間
 
鴨子在地上走路搖搖擺擺，而作為涉禽
它在水中游戈則很優(yōu)雅
其實(shí)鴨子仍不失為鳥類，它還能短距離的飛行籬
道路一直沿著水邊穿行在一群鴨子中間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如此
每一天都離不開鴨子
我靠墻根行走，以避開陽光
我的箬帽不戴在頭上而是將它握在手中
當(dāng)作扇子。我不看鴨子戲水，已多年
不看它在水面上拍打翅膀，逝水流年
我有這閑功夫，不如多刈些狗尾草
我等著下午四點(diǎn)，太陽從栗子樹梢上落下
我會數(shù)一數(shù)鴨子的數(shù)量，我不數(shù)
籃子里鴨蛋的數(shù)量，是因?yàn)橛形覜]必要
 
 
◎溪灘與玉米地僅一渠之隔
 
水花生長得油綠，狗尾巴草鮮嫩茂盛
都不如正抽穗的玉米吸引羊群
羊群在溪灘上低頭吃草
陽光賜予羊群圣潔的羊毛，也賦予羊群自由的權(quán)利
幾只羊趁父親不留神跑進(jìn)一渠之隔的玉米地
跑進(jìn)吃玉米的羊不吃地里的看麥娘
它一準(zhǔn)啃食玉米棒與玉米葉
羊群里少了幾只羊，父親首先想到的
就是邊上的玉米地。不見幾只羊的身影
父親站在高過頭頂?shù)挠衩字虚g
東張西望，一邊扯著漏風(fēng)的嗓子吆喝
 
 
 ◎笆在風(fēng)中搖搖欲墜
 
老母雞咯咯叫著，輕身飛上竹籬笆
也會從小路上起飛
飛過竹籬笆，回到院子里
籬笆也沒能阻擋黃鼠狼從縫隙中鉆入
牛羊不用犄角去頂籬笆
它們習(xí)慣了緊挨著繞過籬笆
它們的一年只分兩季
到山上吃草，到山澗里喝水，這是一季
在圈欄里吃草料，在溪里喝水，這是另一季
籬笆年久失修，風(fēng)吹搖搖欲墜
母親取了半升谷，撒在院子里喂雞
父親坐在石階上，剖竹作篾片
修補(bǔ)竹涼席竹籃子
不看一眼竹籬笆在風(fēng)中搖搖欲墜
 
 
◎彩虹消失不見
 
鷓鴣喜歡在竹林里咕咕鳴叫
在晴天，這樣的叫聲
遠(yuǎn)近幾個村莊都能聽見
在雨天，聽見鷓鴣聲聲
總讓人擔(dān)心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
把院門關(guān)上，把水缸盛滿
大路朝天，無法關(guān)上
雨點(diǎn)濺起水花，水花形成水霧
讓人懷疑遠(yuǎn)方的存在
雨點(diǎn)也在一些地方
一些人眼中形成彩虹
看彩虹可以站在自家的小軒窗前
不用探出頭，彩虹剛從竹林橫跨
到麥苗青青的麥田，就消失不見
不過是平常的瞬間
 
 
◎通往村口的黃泥路上
 
黃狗躺在通往村口的黃泥路上
它只在翻過來覆過去的間隙
看一眼不遠(yuǎn)處的父親揮鋤挖土豆
 
母親在水邊洗衣服
她一再地捶練，不到中午不回
 
黃狗吠叫，不是因?yàn)橛心吧说絹?br />因?yàn)楦赣H顧自低頭鋤地
沒有人來，它倍感無聊，它支起身
傾聽大葦鶯在竹林里啼鳴
 
 
◎我們離溪水還很遠(yuǎn)
 
溪水有股不可阻擋向低處沖的力量
在遇到有障礙物阻擋時會變得湍急
比如向溪中突出的巖石
 
溪水常常裹挾著我們，像傳說中的
命運(yùn)那樣玉石與泥沙俱下
當(dāng)我們離溪水還很遠(yuǎn)的時候
 
不知道它要帶我們?nèi)ズ畏?br />不想知道我們正在去何方
 
 
◎一只黑蚱蟬就可滿足
 
黑蚱蟬的個子遠(yuǎn)沒有斑鳩大
但它的鳴叫卻高出斑鳩不小
一座林子只需一只黑蚱蟬
就可滿足夏日的傾聽需求
玉米還沒有成熟，稻子剛抽穗
斑鳩躡手躡腳地走出林邊的玉米地
在黃昏的天空下進(jìn)入村莊的視野
來到小院中石階下覓食
遇上手提水桶的女人，它歪過頭
小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在飛走之前
它有一秒的時間打量與思考
 
 
◎小徑從玉米地與稻田之間穿過
 
繼茅草長出田堤之后
藍(lán)花地丁與蓬草同時冒了出來
如果不作為田堤，它可以是小徑
曾經(jīng)是小徑，就不會被湮滅
畢竟泥土指著村莊的方向
是不會改變的
蛙聲與鷓鴣的叫聲不分高低
但是明顯高過了稻子抽穗的聲音
長高的玉米遮住了小徑
遮住大半個村莊
這也是溪水繞道這里的原因
在這里，它獲準(zhǔn)碧波粼粼
 
 
◎小徑在院子前分岔
 
岔向院子的小徑上長滿了卷耳與杠板歸
苔蘚不會長在小徑中央
中間散布著瓦礫
苔蘚染綠了小徑靠墻一側(cè)
墻頭與房頂同長著小飛篷
白色的小花迎風(fēng)搖曳
房頂塌坍了，房間成為巨大的窟窿
烏鶇停在裸露的椽頭上，看不出是只鳥
它茫然面朝不遠(yuǎn)處的菜地，菜地里
隱隱有個人身形佝僂，行動遲緩
這是山谷里最后一個人
我遠(yuǎn)遠(yuǎn)望見，就知道他是我父親
 
 
◎一生到過多少地方
 
竹耙在籮筐邊上找到位置
它順勢躺在那里，這一躺
能代表它到過的許多地方
苦楝樹長在屋后
能得到一朵云的寬容善待
并且有望移植到山上
山上缺少這樣的大樹
山上的樹順著風(fēng)到處流浪
怎么都長不高
石頭當(dāng)作門戶，本來好好的
有了苔痕后，又被樹葉
當(dāng)?shù)褡脸闪艘巫?，一屁股坐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