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草木返青，一江水安靜溫婉
魚是動詞，游出冷漠和困境

鳥往上，再往上飛
通往天空的路
在冬天和春天之間

蟲和那些幼小的動物，藏入地下
蟄伏。它們深居簡出
洞穴和洞穴之間傳來了消息

風(fēng)里裹挾記憶，暗藏著冰雪
枝條輕彈，碎雪紛紛飄落


雨水

陽光溫暖，陽臺吊蘭低垂
高樓外，原野春花爛漫
一陣風(fēng)，趕著一陣風(fēng)

小河水依偎著石頭
魚穿梭而過
山坡，羊倌的鞭子尚未落下
麋鹿趕在一支箭的前頭到達(dá)山巔

也許都是假設(shè)
掛歷上標(biāo)記著明天雨水
誰知道這晴朗的天
會不會有一場雨
沖刷空氣中的灰塵


驚蟄

雷聲太小
安靜的清醒的
都在蟄伏

聽不到回音，水還涼著
雪太厚

草未返青
麋鹿躲在山洞
鳥藏進(jìn)樹林，人
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籠子里

驚蟄日，請記住某年某月
庚子年，大疫


春分

桃花粉紅，油菜花黃
花也分深淺

夜那么黑，晝那么白
晝夜也分短長

一些人高聲喧嘩
一些人沉默


清明

順著楊柳低垂的小徑
我正趕來與你相會
花開在田野，燕子歸來

隆出山野的墳丘一座高過一座
細(xì)細(xì)的風(fēng)，和散落的記憶
被一路的鞭炮聲串起
你種下的麥子，正在抽穗

我打掃了你的房前屋后，雨飄下來
母親，我忍著不哭


谷雨

風(fēng)太快，來不及咀嚼
被雨淋濕的椿芽爭相露頭
楊花落盡，春天
短了三寸

新禾，舊柳，瓜苗，春豆
雨水的信奉者
都卯足力氣

我也渴望雨水
我要用這最后的雨
還原缺斤少兩的春天


立夏

落英繽紛，而風(fēng)穿過了我的骨頭
那些曾經(jīng)開放的花兒
像扭捏的人，脫下偽裝

還有一些花兒開著，麥苗
可著勁地綠著，一邊生長
我能聽見它們身體里的水聲，能
舀出一眼清澈的泉

豌豆，桑葚，椿芽，還有一些野草
信奉雨水的事物，都在瘋長
我站在有風(fēng)有雨的田野
一些想法花一樣開著
一些隨風(fēng)飄落

突然就想到了他們，有著
黝黑膚色的人，他們
就像那些野草，也信奉雨水

想到一些冷漠而堅硬的詞
黑人。幾內(nèi)亞。饑餓。戰(zhàn)爭

烏克蘭的戰(zhàn)火還未熄滅
已經(jīng)，是五月了


小滿

江河是謙謙君子
接納了四面八方的雨水
貯日月，也貯萬物

五月的陽光飽滿
對于靡草，是收割的鐮刀
靡草卑微，一寸一寸沒落

麥苗以豐盈的姿勢，搖曳
風(fēng)從遠(yuǎn)處來，經(jīng)過死亡
經(jīng)過茂盛，經(jīng)過夕陽
也經(jīng)過彎月


芒種

農(nóng)事先于賽事開場
一邊忙收割，一邊忙播種

鐮刀已是老舊之物
麥子和水稻亙古不變
勞作的人，把太陽趕下山
把月亮撈上岸
牛羊倦了，只留一江水越去越遠(yuǎn)

六月入夏已深
有鳥噤聲，有鳥哀鳴


夏至

河水回落，虛心的人深陷河谷
此時的日頭是一枚
縫在季節(jié)胸口的紐扣

窗外禾苗正綠
六月的唐山大熱
手機(jī)和電視里也燃起熊熊大火

野草搖曳，它們在等一場
將至未至的雨


小暑

耕牛躲在水里，雨躲在
風(fēng)里，愛情躲在姑娘的連衣裙子里

小碎花的裙擺搖曳著熱浪
和墻旮旯里隱隱約約
蟋蟀的鳴叫，一唱一和

有風(fēng)的夜晚，郎
掀起衣角，妹掀開蓋頭


大暑

大片大片的云飄在空中
風(fēng)一吹，便會落下來
雨水澆不滅欲火
七月的天，是欲壑難填的豹子

動物紛紛躲藏，松鼠
野兔，羚羊，麋鹿，獾，豪豬
都隱入山林

莊稼不慌張，它們迎風(fēng)生長
田野上，一陣雨，一道閃電


立秋

風(fēng)沿著季節(jié)邊緣行走
潮水涌動，蟬鳴
推著夜色一步一步
后撤

風(fēng)在夜的包圍之中，季節(jié)
深陷在風(fēng)里，兩山之間
一條河日復(fù)一日向南遠(yuǎn)去

山上的果子熟了，河水
溫婉，小舟的船舷邊
生長著，愛情


處暑

田壟上的谷粒
一夜間，紛紛垂下頭顱
低飛的鳥雀守望著更低處的
稻谷
鷹在高處逡巡

懷了孕的山野臃腫而憔悴
石榴高掛枝頭，梧桐葉
紛紛墜落


白露

孤雁南飛
你的想法逸出圍欄邊緣
記憶，深一腳、淺一腳被找回

白色，隱入白色里

晚風(fēng)起，水已蕩漾萬年
那個身著白裳的女子
是否還在
秋月圓，落日歸，露幾重

那夜那年，蓮葉如傘
叮叮咚咚，雨聲相伴


秋分

木棗樹上，秋天被蟲子咬了個洞
風(fēng)，像千軍萬馬中的一面旗幟
獵獵作響

河水安靜流去，向前
依然是酷熱，往后依然是寒冷

沒有什么可以平分，除了這秋色
石子越過水面，雁鳴掠過天空


寒露

向晚的風(fēng)，一吹再吹，吹過蒼白的
天空。雁過，聲聲向南
潸然寫下離別的字跡

?沱河的水，一落再落
霧氣，纏繞在彎彎的河口
纏著依依不舍的失落

群鳥歸林，山巒隱藏心事
一山，有一山的惆悵
彎月掛在樹上
楓葉紅，菊花黃


霜降

降臨也是一種飛翔的姿勢
有宗教的儀式感，蒼白
冷漠、莊重而晦澀

有一種白色
在白與非白之間，它們
被稀釋，被賦予
另一種歧義

霜花盛于楓葉，盛于菊花
這些生長在低處的花朵
開放或凋落，都濃淡相宜

月落烏啼。漫天的霜花
在黑白之間開放


立冬

越來越冷的風(fēng)
將深秋吹往寒冬
雨水，是季節(jié)的分界線

風(fēng)一直吹，雨會落下來
接著，雪也會落下來
再接下來，水會結(jié)成冰
冬天，與水有關(guān)

雪花會告訴你
天空洗下多少灰塵
冰凍會告訴你這個世界有多冷
告訴你水是柔軟的，也能堅硬

我愿意做一滴水
對抗寒冬


小雪

小雪不雪
北方和南方是有差異的

疾風(fēng)，大寒
北方在醞釀一場雪
而南方的日頭
剛剛破霧而出
此刻九點(diǎn)半

一陣又一陣的北風(fēng)刮來
刮來北方的雪
刮開南方的霧
一方喧囂，一方安靜
一方暴雪，一方晴天
人間，總是兩重天


大雪

落雪的時候，我躺著
雪落在花盆里
落在院落中，落在田野上
它們填滿了田野、山谷、溝壑
填滿了陷阱
填滿了所有不平的地方

我沒有起身，靜靜聽雪落的簌簌聲
它們填滿了我的耳朵
也填滿我心里陰暗的部分


冬至

像我一樣，那些草木彎下身形
不是彎腰，是跪下去
跪晚風(fēng)，跪長長短短的日子
跪許久不見的過往

也跪我的親人
他們被遺失在秋風(fēng)里

斟滿酒，對天祭拜
那些搖搖晃晃的星星
一定有一個，是他們


小寒

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潦草但不凌亂
風(fēng)中送來遠(yuǎn)方的信箋
你愿踏雪，便有梅花相送

大雁已往北遷
思鄉(xiāng)的人不說寒冷
走一程，回望一程

握筆的手已畫不出鄉(xiāng)愁
數(shù)九九的寒天，數(shù)鄉(xiāng)音
數(shù)一程，添一層衣衫


大寒

三九的雪還在，四九的雪又落下來
一層一層包裹河流、山川
大寒。季節(jié)已經(jīng)走到了終點(diǎn)

河水里的魚，一再抬頭
看不到，被冰封的天空
天上有鷹，沿著萬里河山逡巡

蘭草不懼寒冷。越過冬天的門檻
萬物萌動。魚會動起來，鳥會動起來
人會動起來，蟄伏的蟲也會動起來
還有天上的云、那些水、那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