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之物(組詩)
2022-09-15 16:10:44 作者:趙頡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次
趙頡,男,1963年4月生,江蘇豐縣人,高級經(jīng)濟師。作品散見《中國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十月》《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詩歌報》等幾十種報刊和微刊。獲《十月》“首屆愛在麗江.中國七夕情詩會”、《中詩微刊》年度獎等多次嘉獎。著有散文詩集《漂流瓶》、詩集《誰的生活如此訴說》。吉林省作協(xié)會員,中國化工作協(xié)理事。
廣場的C面
平谷城世紀廣場,我坐于墨色樹蔭
不多的老人與孩童,沉默與跳躍
木條椅上,我短暫對視一個中年男子
肥碩,頭顱半禿,背高檔雙肩包
我們彼此冷靜地探尋坐在此處的目的
我當然無所事事,軀體已被光陰捆綁
偌大廣場無遮無攔,被樓群包圍的空曠
年久的法桐支撐天空,這些滄桑手臂
丟下煙蒂,此刻我嘴里空無一物
那個男子兀自唱了一句,并自言自語
這樣的下午,我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傍晚
浮現(xiàn)一輪濕潤的圓月。今晚是秋天的節(jié)日
一個忘記了藩籬的季節(jié)的寢室
人群并不遙遠,流淌于附近街市
從無數(shù)個入口到無數(shù)個進口
其中的一個部分從此就杳無音信
時至傍晚,光線具有哲學(xué)意義的暗淡
中年男子不知繞了多少圈又坐回原處
他掏出了直播設(shè)備并開始假唱
一個騎著廂車的環(huán)衛(wèi)工人聞聲而至
這位爺爺聽了一會就開始搖頭開始灑水
法桐的樹干與葉片都沉默無語
我始終安坐,牙齒咬住最后一縷吐出的煙霧
女孩喊到:都回家吧,廣場快關(guān)門了
孩子的話語,尚未被塵世和政治所豢養(yǎng)
秋日甬道
走進吉祥胡同。一個老伯對我說
天色漸涼,太陽的光線水一樣粘稠
涂抹在一些樹葉、臉盤、房瓦上
日子經(jīng)年,路在墻壁與墻壁之間
胡同盡頭曾有一具陳舊的竹木梯子
很久的秋天摔傷了幾個偷饅頭的男人
梯子那么,很有耐心又別有用心地等待
一大群孩子從甬道里奔跑出來不停頓地發(fā)育
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姑娘把甬道描繪成宮殿
把秋天的陽光和斑斕懸掛在許多墻壁
這的確非同凡響
光線輝煌,墻壁與墻壁之間突然平坦開闊
柿子樹把光線捏成的形狀巧奪天工
這種水果和糧食的含義讓我垂涎欲滴
對于露珠,季節(jié)擁有自己的眼淚
在暗戀、思念、相知等方面與人群一脈相承
與胡同里的槐樹、鴿子、門楣一脈相承
老伯說,不再需要趁著光線囤積白菜
不再需要竹木梯子。這梯子居然健在
只想與荒野的花草同眠
懷柔山區(qū),初秋的景象乃厚重的斑斕
草棵輕盈溫暖,蟬聲謝幕
一半花朵修成正果,另一半欣喜跌落
仍然有新的花朵以細碎的身影碾過涼風(fēng)
夏天的灼熱與聲嘶力竭里
這些僅僅是不知名的種子或秧草
這些僅僅是江湖里隱藏多年的
淺薄的被窩
蟄居之所太小,只能容納一顆飄零之心
這足夠遼闊。四肢可以沿著樹枝而上下
根系在泥土里奔跑。能夠聽到的哲理
早已被自私無知的人群埋葬太久
存世的文字骯臟、勢利、猥瑣、虛偽
荒野乃另一番城垣和超脫的夢境
戀愛回歸清澈的本能,難以垂手可得
我們于是枕著溪水,省略了千言萬語
深淵喧鬧
北七家鎮(zhèn)西北,村莊規(guī)模龐大
住著落魄的畫家、歌手、流民、打工者
一群舉止妖冶的女人占領(lǐng)簡陋的格子間
她們直播自己、吃食、貨物、彈簧和項目
“山崖有個孿生的姐姐,謂之深淵
夏天就有無數(shù)的蝴蝶翩躚飛舞
下面,沒有食物,或充滿食物”
村莊所能給予的,乃一張價格便宜的床
這畢竟散發(fā)著都市土地的腥味
為此制作一封紙質(zhì)的信箋寄給家鄉(xiāng)
告訴父老,巍峨的樓宇已經(jīng)很近,柔軟的
搭配情欲的新床已經(jīng)很近
“海溝很深,適合隱藏龐大的魚群
這些小個子的兄弟比比皆是
它們極其團結(jié),又相互嗞咬
比它們巨大很多的牙齒一直就在近處”
女人們僅僅挑選一些半醉的眼神
和微微顫抖的音律傳遞于網(wǎng)絡(luò)
讓畫家多次描繪眼淚,她們更加隱忍
村莊的喧鬧往往持續(xù)整個夜晚
夜晚深不見底,夢里離都市越來越近
土地懷念木犁
曾幾何時,我們開始使用昌盛
描繪瘋長的城市、樓宇、煙囪和道路
描繪瘋長的數(shù)碼、網(wǎng)絡(luò)、金融和機器
土地,原本的肥沃與厚重,被連根拔起
所有莊稼,流浪于季節(jié),僅剩秸稈和顆粒
鄉(xiāng)村,被掏空的日子太久。老伯把銅煙袋
磕向自己的頭顱,他只想忘記鄉(xiāng)村的破落
如同忘記年齡的后半截,已經(jīng)松弛的繩索
被土地一直呼喚的木犁于光陰里閑置
繩索原本是黃牛與木犁之間的信物
他曾依賴的黃牛連一條肋骨都沒有留下
高速路碾過土地。這種東西長著眼睛和嘴巴
會趾高氣揚地反問與叫囂
——土地怎么了。水稻和油菜怎么了
沒有青蛙和魚和蘆葦?shù)乃统靥梁秃?br />怎么了。木犁,怎么了
老伯安排妥當自己的后事之后就走了
帶走了木犁,沿著祖輩耕耘千年的土地
遙遠之物
在街邊舊書攤買了兩本古代神話書
翻譯成白話文的那種
原主人閱讀時做了很多記號和旁注
我看到,他下了毋容置疑的定義
——那個用棍棒釣魚的家伙復(fù)活了
愿者上鉤的家伙比比皆是。瞧那餌料
都是比古語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柔情蜜意
那個托塔的家伙復(fù)活了
在摩天之頂快活的家伙比比皆是
那些家伙喝特制二鍋頭,喝著喝著就哭了
喝著喝著就睡成泥巴
那個人首魚尾的女人復(fù)活了
原主人在魚尾分叉處畫了兩個蛋型的花朵
我至今不解其意
——真乃混合了暗戀與絕望的偈語啊
包含了明眸皓齒和一粒最美麗的種子
原主人寫:疼痛難忍。此刻,我也是
很贊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