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門前
一棵是柿子樹
另一棵也是柿子樹

兩棵老樹寸步不離
一直看著我出生，長大，病起，病落
每天晨昏準時迎送我出門，進門，上學，放學

兩棵老樹不知道
他們的子孫早已在異鄉(xiāng)安家落戶
成了另一棵柿子樹

整整半個世紀了
一棵已經(jīng)作古多年
一棵仍在提著燈籠，等我回家過年


《老屋》

從前啊，老屋很年輕
就像我健壯如牛的大哥
為父母呼過風喚過雨
為兄弟頂過天立過地

后來啊，老屋舊了
就像我飽經(jīng)風霜的父親
一有傷風感冒頭疼腦熱的
也只是用一場屋檐水掛掛鹽水

再后來啊，老屋老了
就像我年過九三的爺爺
一直蹲在河邊的溪枸樹下
用一支煙囪抽大煙

現(xiàn)在啊，老屋倒了
一個歷盡人間倉桑的老祖宗
在養(yǎng)活了五代子孫后
就蹲進了我每夜的夢中


《故鄉(xiāng)祭》

父母走了，兄弟走了
也不見了當年的山路
也不見了當年的水路

更不見了當年的鄰家總角
更不見了當年的青梅竹馬
種種跡象表明：童年死了，故鄉(xiāng)死了

童年一死，土生土長的江南潛夫就死了
從此故鄉(xiāng)是天涯
從此蕭郎是路人

故鄉(xiāng)一死，江南潛夫就成了孤魂野鬼
到哪都是一個外鄉(xiāng)人
到哪都是一個亡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