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春天的楸花
 
楸花是一種成熟之花
它卻開在春天
 
在鋼筋水泥聳立的年月里
楸樹少了斧砍刨鑿之痛
筆直地立在春天
 
明亮卻不艷麗
它看靚妹們從身旁川流不息
或停下來作姿拍照
一樹一樹粉紫粉白的繁華
無奈地掛滿一串串苦笑
 
風(fēng)搖玲瓏
楸花回憶當(dāng)年偉岸的身驅(qū)
被老木工刨成一段段木板
榫卯成姑娘們出嫁的妝箱
那清木的馨香
飄灑一路嗩吶聲響
 
2021.5.2
 
 
我的干親家
 
我的干親家突然死了
63歲，十分鐘的ICO搶救
突然就死在醫(yī)院里了
再也不喂飯于她的孫子孫女了
也不掛念家中的麥田該澆水了
更不詛咒那該死的拋棄她的丈夫了
從家鄉(xiāng)到西安，西安到鄭州
這次就永遠(yuǎn)化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了
 
我為干親家送去紙錢
看著這鋪滿墳頭的崗丘
遠(yuǎn)眺已經(jīng)不會升起炊煙的村莊
我也不會再去關(guān)心糧食
關(guān)心面向大海，春暖花開
 
家鄉(xiāng)的天空空蕩蕩的
空蕩蕩的街有留守的兒童，遺棄的老人
我不知道疾病怎樣爬上村莊的樹梢
不知道富霸們怎樣玩著權(quán)杖
肆無忌憚地在田頭撒尿
哀悼死亡的鞭炮已被禁聲
殯葬的禮儀只剩一腔干嚎的哭叫
 
那一群群兒時的童伴啊，面對時
已抬不起頭，仰不了臉
在時光里像螻蟻一樣為一粒米，一巢穴
天南地北在城市樓群的夾縫中疲于奔命
再不說希望、幸福、和向往
偌大的世界只剩下飯碗，蝸居
娶妻生子，茍活于世
甚至再也不問墳頭的紙錢
怎樣地飄，灰飛煙滅
 
       2021.3.28—4.3
 
 
馬
——為“百名詩人寫百家姓”而作     
 
不論出自贏姓顓頊裔之后，還是大將趙氏高門
自一出生，就沖鋒陷陣于千軍之前
與蒼茫大漠，烈風(fēng)血雨絞殺在一起
披上征鞍，便蕭蕭嘶鳴，馳騁縱橫，雄風(fēng)疆場
伏入轅車，也鬃毛飛揚，不鞭自奮，驍勇千里
古今中外，世上如果沒有它高大的身軀
所有的征戰(zhàn)都失去英雄，失去霸氣和風(fēng)度
軍刀不會閃亮，旌旗不會所向披靡
飛沙走石的殺場怎能風(fēng)卷云涌，蕩魂動魄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千古的冰河，如今只能臥聽風(fēng)雨
云橫秦嶺雪擁藍(lán)關(guān)的畫圖早已青草凄凄
小橋流水，古道西風(fēng)唱起草原的牧歌
神童馬良手握神奇的如椽畫筆，一筆筆
將暮年伏櫪老驥的壯志，從輕踏蘭溪的岸邊
化為蹄踏飛燕，金戈鐵馬的雄姿
  
        2021.3.13
 
 
廟前廣場，有一株樹王
 
一棵巨大的樹
長在廟前廣場
因為它的巨大
它的早生、神話
亦或遮風(fēng)蔽雨，普渡眾生
它成了樹王
 
可它已經(jīng)老了
已經(jīng)朽木、干枯
樹身滲滿毒菌
開著五顏六色的蘑花
 
可它身上粘著佛帖
腰身箍著金光的免死鐵券
樹枝垂?jié)M人們企望的黃帶
誰碰誰死的蛇信長長地吐出
 
盡管已遮蔽了陽光
蒙迷了眺望遠(yuǎn)方的眼睛
頂禮膜拜仍充塞信徒們的癡心
做救世濟難的夢想
 
四周山圍，風(fēng)吹不來
僧徒們不知道山外森林蒼郁
跪在樹下，一遍遍地
誦經(jīng)祈禱佛主
盼望照一束金光
把來世幸福的鐘聲撞響
 
    2021.3.7
 
 
隨 想
 
誰規(guī)定在此山中
我不能隨意放縱
 
我沉默，我不說話
只我不愿參加森林的喧嘩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述古的歷史也說假話
 
當(dāng)陰霾封鎖了太空
鳥兒失去歌唱，喉嚨嘶啞
 
誰也不能把風(fēng)景看透
模糊的世界只能霧里看花
 
只有見面的擁抱才是真的
來吧！我的詩心今天任你隨意取拿
 
            2020.12.27
 
 
 
我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喝酒
 
 
我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喝酒
因為我從未見過他喝過酒
從來沒見過
直到他躺在這荒蕪的墳場
 
他的鋤頭總是瓦亮瓦亮
一根自卷的紙煙
從麥子拔節(jié)時點起，一直燃著
燃到玉米在秋天垂頭
那架山一般重的架子車
絆帶把肩膀
印上一道深深的痕溝
 
出工的鐘聲一遍遍
把人催得沉默寡言
一家十幾口人的碗多沉啊
沉得如同一直埋頭的黃牛
汗水從光膀子上不停地滾落
攪拌成一口口飽肚的稀粥
 
張忙一年的勞累
還要倒欠生產(chǎn)隊百十塊錢
真不敢想象是怎樣
把我們兄妹八個養(yǎng)大
吃飯、穿衣、上學(xué)、住房
把一生的笑揉進苦愁和擔(dān)憂
還有什么歡樂
還能喝什么美酒
 
從你那里我學(xué)會了沉默寡言
學(xué)會了以汗珠代替眼淚的悲愁
學(xué)會了一塊錢掰幾瓣花
學(xué)會了把所有的苦難扛在肩頭
今天我站在你的墳前祭拜
手捧酒杯卻不知該不該敬灑
我不知道這干枯的泥土
會不會把這顆心收走
 
     2020.12.16.于父親祭日草
          12.27.修改
 
 
下午時刻
 
就是在那時刻
太陽金子般照射
 
暖意隆隆簇?fù)碛谖?br />幻覺開始飄浮之上
 
遠(yuǎn)處有姑娘明亮地走來
微笑輕輕地掛滿了原野
 
胸前的白花和谷穗緊緊擁吻
漸漸地在斜陽中溫韾盛開
 
2020.12.23于凌晨
 
 
西 山 紅 葉
 
西山的樹葉紅了
在山巖，在枝頭
隨風(fēng)輕舞，一望無邊
和著游人的歡笑、喧鬧、拍照
搖擺著炫麗的展覽
 
那是生命最后的舞蹈
歲歲年年。在瀕臨謝幕之前
一葉一葉，用鮮血一般的艷紅
博取人們驚訝的歡顏
 
我只看到山石嶙峋瘦骨
我只聽到山風(fēng)無語吶喊
歡樂的人不知道它的痛苦
在凋落前做最后的掙扎
任一生春秋孤苦的風(fēng)霜
一葉一脈地浸染
 
落英滿地，紅得耀眼
漫山的火苗不停地點燃
秋天扯夕陽漫天的霞帳
秋風(fēng)搖骨瘦如柴的枝干
西山紅葉，你這是
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還是冬天雪霜來臨時
生命的一次放縱狂歡
 
     
2020.10.31
     12.13.三稿
 
 
燈  塔
 
 
在這蒼茫，在這暗夜
牢牢地定立在這里
孤獨荒島高矗，草木葳蕤
 
日日夜夜面對
遠(yuǎn)方永在遠(yuǎn)方
那么多潮汐的歌唱，洶涌
拍打腳，臉，以及胸膛
 
盤心不動。潮起潮落
所有的淚水、哀傷、悲壯幻化成巖
沉積為萬年的堅強
任黑夜和寂寥用生銹的鎖鏈
扼住沉默的歌唱
 
愛是永不沉沒的航船
雖然暗夜?jié)夤?br />依然張開如炬的雙眼，打開光明之門
在蒼茫和迷途之中，為所有的向往
照射一條希望的方向
 
       2020.7.20--8.23
 
 
河流的負(fù)值
 
其實是沒有自己的命運的
上天讓它強大
它就洶涌澎湃
無堅不摧
老天讓它弱小
只能低吟纖細(xì)
時斷時續(xù)，有時伏埋于卵石之下
 
兩山挾持，激流排浪
闊岸坦途，緩流平波
 
流進大海之后
便失去了方向
沒了時間，也沒了生命
 
   202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