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世詩歌在場——2023年后疫情期的愛情
呼巖鸞,當代詩人,文學評論家。著有詩集《四季流放》《飄翎無墜》《呼巖鸞世紀末詩選》《碎片》《金沙?!贰逗魩r鸞新世紀詩選》《世說新詩》《呼巖鸞長詩集》《佛痕禪跡》《日落時分》《口頭禪》等及文學評論等多部。詩歌、文學評論散見于《人民日報》《名作欣賞》《中文學刊》《名家名作》《中華日報》《世界日報》《詩刊》《星星》《延河》《詩潮》《火花》《山花》《重慶文藝》《揚子江詩刊》等諸多報刊。曾供職于省級宣傳部門和出版社。
2020——2022新冠肺炎疫情流行的漫長三年,愛情的窈窕身姿不愿戴上“新冠”,而戴上了口罩。
戴上口罩的愛情并不順遂:封城、封區(qū)、封樓、封門,寸步難行,一步三徘徊,走進了隔離區(qū),走進了核酸檢測點,走進了方倉醫(yī)院……
戴著口罩的愛情怎么表達?由于長久的隔離,愛情被逼無奈。歸來吧,被封閉的溫婉語激奮語。
詩人王立世跳躍著走進了2023年后疫情現(xiàn)場,在場描摹后疫情時代的愛情。
回顧——前疫情的愛情。
當下敘事——愛情的腳步戰(zhàn)戰(zhàn)兢兢。
當下抒情——帶著體溫的理性抒情,深入愛情最深。
當下斷語——永恒的丘比特之箭。
王立世在后疫情共寫有五十九首愛情詩,這都是中國特色的理想愛情,起自《詩經(jīng)·國風》第一首《關睢》(非內(nèi)驅荷爾蒙,非物質(zhì)外寄物),非常正常但遵循當代規(guī)則,是沿著漢樂府、唐詩、宋詞、元曲……與康白清、馮至、徐志摩、林徽因、昌耀、海子、西川、舒婷等詩人的愛情路線圖,一路揚棄著走下來的,其中的甘苦他最清楚。
在愛情中,必然性也就是偶然性。萬年愛情程序雷同,但臉部識別技術不一,愛情密碼像一個人一種指紋一樣?!断嘤觥罚?ldquo;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你/我就懸崖勒馬/奔向流水的小橋”;《我們》:“燈光熄滅時/我們走下了舞臺/靈魂的萬千燈盞被點亮”;《與妻書》:“你偶爾迸出的一句方言/是我回鄉(xiāng)時必經(jīng)的驛站”:《更年期》:“妻子越來越愛嘮叨……/當我違心地說炭是白的時/她笑得像一位天使”;《我死了,只想聽你一聲哭泣》:“我不要鮮花和墓碑/悼詞和祭文/只想聽你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聲哭泣”……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誰要是能在千只愛情之燕中,認出屬于自己的那一只,誰就是偉大的情圣。
詩人必須放下兩大負擔——前疫情期的平實愛情,疫情期的惶恐愛情,來到2023年后疫情期。他觀察了愛情后,真實如繪地敘事。
當下敘事——愛情的腳步戰(zhàn)戰(zhàn)兢兢。
帶著完美的或殘缺的愛情記憶,詩人走出了疫情期,撫摸著那些興奮點疼痛點,猶心有余悸。詩人不得不對愛情的獲得與維持,多多使用謀略了。
天空太高/地獄太冷/你正好--《靈魂說》
虛無飄渺的、沒有溫度的、沒有自由的,都不是愛情。不要天空,不要地獄,只要你,你才是我靈魂的歸宿。
屋子里的燈光/晃動了一下/好像你曾經(jīng)來過--《夜晚》
不是燈光晃動,是你的身影在晃動,來過沒來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有沒有你。愛情容易產(chǎn)生幻覺,也是思念所致。
我的愛/藏在一只蝴蝶中/它隨時準備飛舞--《無題》
把愛藏于蝶翅,藏得妙,別人想不到。“隨時準備飛舞”表達愛的永不懈怠。
我在桃花源里種菊/你在天上種星星/我們種的都是愛情/因為你想在午后釆菊/我想在夜晚看星星--《菊與星》
菊和星象征愛情的美好品質(zhì),是彼此共同的追求。種菊種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對方,所以說種的都是愛情,體現(xiàn)出愛情的浪漫和無私。
在你懷里/我被你抱著/你太大了/我太小了/你太深了/我太淺了--《海》
對等的一般是交換,詩中的愛情在大與小、深與淺兩個維度上存在較大差距,但這并不影響愛情。愛情需要包容,需要胸懷。
此外,《雨》《心》《蘆葦》《花園》《地下河》《在桃花下想你》《信》《君子蘭》《那幾個字》《家園》《月夜》……這些詩都是詩人存放愛情的安全地址,你聽著愛情的輕輕腳步聲走,總能找到他和她。
他和她還帶著新冠疫情的后遺癥,總是憂心忡忡,聲韻里夾帶著輕愁——害怕不易得到的愛情輕易失去,這種敘事吐詞不多見。
當下抒情——帶著體溫的理性抒情,深入愛情最深。
愛情的核心本質(zhì)是什么?抒情越來越深,一層一層風光無限,又結合為一。你懂了,愛情只不過是愛情,最底層的就是最表層的。柏拉圖和佛洛伊德的說法一致,但說出來就俗了??梢娛闱槭怯袑哟蔚?,最高的不是冷抒情或熱抒情,而是理性抒情但須帶著體溫。
女為知己者容/你為誰苗條/為誰都不值的/一切皆是身外之物/只有身體才是自己的/和身體過不去/就是和自己過不去/苗條固然美,只是形式上的美/但沒有力量的苗條只是病態(tài)的美/只有靈魂的美/才能克服形式上的缺憾/獲得意外的重量--《形式并不重要》
好手段,幾句淡話把愛情的形式與內(nèi)容、身體與靈魂之間關系說透徹了。在詩人看來,真正的愛情內(nèi)容大于形式、靈魂大于身體。愛情美在靈魂,靈魂可以使愛情加重。
你說/天涼了/想抱緊我/我說/天熱了/我也想抱緊你/其實,擁抱/與天氣無關--《擁抱》
擁抱的本質(zhì)在于愛,與天氣無關,超越了生物的種性,是精神與精神的擁抱。
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比愛你/更重要/你是否感到/我已兵臨/你的城下/用一顆/怦怦的心/敲你/寂靜的門--《敲門》
愛情之門,需用心敲。心怦怦的跳動聲,與敲門聲交織成愛情的聲音。詩人只寫敲門,后面的留給想象了。
鞭短/夠不著/飛跑的馬匹//時光的車輪下/花草發(fā)出/幸福的呻吟//我愛的人/總是心懷大善/讓我無法倒退--《無題》
愛情之馬無鞭自奮蹄,拉著時光的車輪飛奔。香草似美人,感知車輪輕柔的碾圧,發(fā)出幸福的呻吟。愛人的善心牽引對方,跟著車輪一路向前,這是永結同心的秘訣。
愛不是從對方那里/采摘花朵、搬運果實、掠取青春/也不是給對方/制造皺紋、痛苦或憂愁/愛就是庸常的日子/卑微地相依/把無孔不入的孤獨擠跑--《愛就是把孤獨擠跑》
愛不是身體的掠奪與情感的消磨,而是“卑微地相依/把無孔不入的孤獨擠跑”。愛情不給別的東西可乘之機,使生命臻于完美。
《失眠》《信物》《人生》《只有你的愛》《透支》《差別》《跳高》《耳墜》《愛情有多重》《致你》《低處》《籠子》《圓心》《思念》《萬物即你》……都是有體溫的理性抒情,都是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的一層層梯級,每一層都有一個愛情真理。隨口而出的一句彩頭語,都是從愛情的最深處生長起來的。
當下斷語——永恒的丘比特之箭。
“斷語”,片言只語的十一首詩,九首兩行,兩首三行。全部是呈現(xiàn)給愛人的:在賀卡、絲巾、體恤衫、蛋糕上。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它們就是愛神丘比特從手機微信上射出的箭矢,靈臺無計逃神矢啊。
“認識你/世界一下變了樣”——你改變了我,也改變了我眼中的世界。
“一份冷藏的愛/不容易變質(zhì)”——愛情為心愛的人燃燒,有時需要冷處理。
“守著內(nèi)心的秘密/上帝悄悄為我們加冕”——真正的愛情不需要招搖,也會得到上帝的祝福。
“我愛你會說話的眼睛/也愛你行走的腳丫”——要愛就從頭愛到腳,你眼睛里的話我懂,你行走的路灑滿陽光。
“當光降臨到你向上時/神說,這就是愛”——愛情之手放在《圣經(jīng)·詩篇》上祈禱:“耶和華啊,你必親自點亮我的燈;/我的上帝要照亮我的黑暗。”愛就有光了。
“愛,除相互的吸引和碰撞外/還必須有靈魂的疊加和愉悅”——完美的愛情是靈與肉的結合。
“世界很復雜,也很無聊/我們簡單地活著,快樂地愛著”——在復雜環(huán)境下,用簡單的方法達到快樂是目的,體現(xiàn)愛情的純凈。
“圍欄攔不住跳動的火焰/我的羊可以出入你的草地”——愛情是自由的。
“如果缺愛/春天也會長出荒草”——世界離不開愛情,長了荒草就不是愛情。
“在這良辰/渴望與你一塊/寫一首愛之詩”。愛情是由兩個人共同完成的。
“在汾河邊走路/想起了親愛的你/心情一下波光粼粼”——愛情可以改變心情。
愛情中的人兒啊,在微信上隨便寫出一句話,都是詩,發(fā)給對方,愛心就互動了。在愛情上,說得越少越好,做得越多越好。
人們面對愛情的變異株們,對愛情已經(jīng)沒有胃口了。振興愛情——愛情詩扛起了責任。
當代詩人王立世以現(xiàn)代口語寫詩,他真正認識到現(xiàn)代口語已經(jīng)升華為現(xiàn)代詩歌的主流語言?,F(xiàn)代白話就是當代詩語。字思維的詩格局離開現(xiàn)代詩很遠,句思維的詩格局進入現(xiàn)代詩穩(wěn)如泰山。王立世詩歌中的自白、對白、旁白,聲如穿云裂石,宣泄了他那些清醒深邃而又親切易解的思想。他用口語繪制事物圖象,又能洞若觀火,其美好與丑陋都無可隱遁。嬌嫩如愛情,被口語撫之也極受用。王立世玩口語于股掌,營造意境,節(jié)儉內(nèi)聚,過程清晰。他鐘愛自戀自己的語言,不參加圈子流派的合唱,他是一個人的獨唱團。
欣賞王立世的愛情詩,首先看到了愛情燃燒的火焰,接著就品出李商隱愛情詩與二晏愛情詞的高雅婉約。
王立世提升了現(xiàn)代白話在詩歌中的階位,也提升了自己詩歌大概率的辨識度。天空的比翼鳥牛郎織女嬋娟嫦娥、地上的連理枝落雁、水上的沉魚、鴛鴦、塵世中行走的焦仲卿和劉蘭?……這些古典愛情樣板皆化作遼闊的背景,王立世背依前視,最高貴的與最卑微的,最美麗的與最平凡的都成了他詩歌的隱喻與象征——當代愛情符號。
在2023年后疫情時期,有了對付新冠的經(jīng)驗,愛情的被壓抑負重感猶在心頭,詩人們已經(jīng)懂得怎樣去審視愛情,瞻前顧后地詩寫愛情了。畢竟,“新冠”變異株還在生長——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