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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馬讀詩】商震、慕白的詩

2018-12-17 作者:長安瘦馬 | 來源:中詩網(wǎng) | 閱讀:
長安瘦馬新作。
商震的詩
 
詩人簡介:商震,1960年生。職業(yè)編輯。出版詩集、散文隨筆集多部?,F(xiàn)居北京。


 
藏 劍
 
新辦公室的一角
放個一米多高的仿古花架
擺了盆蘭花
蘭花長得俊朗飄逸
與花架渾然一體
原來掛在書柜上的寶劍
我把它摘了下來
抽出劍身一看
發(fā)出月亮照在雪地上的光
我不能再把劍
明晃晃地掛在書柜上了
要嚴(yán)嚴(yán)實實地藏到蘭花后面
除了我
沒有人能看出
斯文的蘭花后面
有一柄裝滿寒風(fēng)的利刃
 
 
長安瘦馬:
 
我家里也有一把劍,是二十多年前去華山的時候買的,我曾裝腔作勢地對孩子說:這是咱家的鎮(zhèn)宅寶劍。我都想不通一個不斷搬家的漂泊者有啥“宅”可鎮(zhèn),有啥邪可避。或許佯裝斯文,或許美好寄托吧,我從來沒有想到給這把劍寫一首詩。
 
我不知道為什么讀了商震老師這首《藏劍》之后,我突然想起了“舌頭”的故事,舌頭最柔軟,但能殺人,好的、壞的、善良的、惡毒的都是舌頭,舌頭的形狀,多像劍尖的形狀。
 
主使舌頭的便是衣冠楚楚、口蜜腹劍的人,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危急時刻存在,陷害的殺氣就隱藏在空氣里。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和陰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那么這首《藏劍》表達(dá)了什么?主旨是什么?古樸的書柜、高潔典雅的蘭花,蘭花,君子之花呀,卻隱藏在一片殺氣之中。至此,作為詩歌,通過一層層的剝離,終于抵達(dá)詩歌的目的地,冷暖涼熱,世態(tài)人心。
 
商震的詩,骨骼清瘦俊朗,語言平實凝練,立意高遠(yuǎn)深刻,常把現(xiàn)實生活中一些普通的細(xì)微瑣事,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編織在一起,實則匠心獨具,往往在最后一刻,擂響詩歌的鼓,而結(jié)局常常出乎于讀者的意料之外。這就需要弄險,語言的險、形式的險,內(nèi)容更險。因為這不僅僅需要具備很強(qiáng)的拿捏文字的功力,更需要勇敢和擔(dān)當(dāng),一張張臉譜,不知有道少人對號入座。正因為如此,詩人的時代性和前瞻性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一首詩便是一條警世恒言。
 
縱然詩情天縱,詩人也會累的,累的時候就會懷念故鄉(xiāng),懷念那個埋藏了他胞衣的地方。“無雪的冬天是我的敵人//雪不來,故鄉(xiāng)不和我說話/雪不來,我在異鄉(xiāng)的苦楚無處掩藏/雪不來,所有的風(fēng)都能把我吹動//我是脫離了根的枯葉/易怒易燃/雪不來,就不安靜”。還是平實的語言、還是普通的情感、還是干凈的靈魂,這首《苦冬》讀著是揪心的痛。
 
其實,一切語言的光環(huán)都小于情感,我們只是通過語言抒發(fā)、刻錄了人生、社會的一小部分或者幾個片段,可就這幾個片段卻能爆發(fā)出強(qiáng)大的威力,而具備了社會性。同時也能讓我們看到作為個體的詩人,他的性情、他的操守、他的襟懷,他的思想。
 
自古詩人多苦吟,這兩首詩連接在一起,我體會到一個詩人的人生歷程,寫到這里,我想到一個字:累!
 
 
慕白的詩
 
作者簡介:慕白,原名王國側(cè),浙江文成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首都師范大學(xué)2014年度駐校詩人。有作品在《詩刊》《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星星詩刊》《青年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等報刊雜志上發(fā)表。詩歌多次入選《中國年度詩歌》《中國詩歌精選》等年選。參加《詩刊》社第26屆青春詩會,魯迅文學(xué)院第31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修班(詩歌班)。曾獲《十月》詩歌獎、紅高粱詩歌獎、華文青年詩人獎、李白詩歌獎等。著有詩集《有誰是你》《在路上》《行者》。

 
做一只水上飛的鳥
 
黃昏的余光下,蘆葦蕩
你唱著歌,可我不是你的李郎
我雖然姓王,我沒有白馬,沒有我的王冠
 
歌是會飛的鳥兒
水里留下來她滑翔的影子
做一只鳥多好
想飛就飛,累了就歇
他的國土想要多大就有多大
 
在鳥的王國,無人喊我萬歲
就算忘詞,也有艄公的號子
伴一聲:“欸乃”
還是柔軟的
 
長安瘦馬: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柳宗元的“欸乃一聲”是在日出,慕白的“欸乃一聲”是在黃昏;柳宗元要做個《漁翁》,慕白要《做一只水上飛的鳥》。想到這景象,我會心一笑,打開古琴曲《欸乃》,點上一支煙,靠在椅子背上,悠閑地看兩個形象海市蜃樓般穿梭在屏前,一個皓首白須、身披蓑衣,一個峨冠博帶 、手拿羽扇,好一個柳先生!好一個慕公子!
 
要說詩歌,其實咱國人才把文字運用到極致,無論古風(fēng)格律,還是現(xiàn)代詩歌,詩境意象的建造,語言結(jié)構(gòu)的打磨,其中之妙,妙不可言。慕白這首《做一只水上飛的鳥》就很妙,妙就妙在既古典又現(xiàn)代、既入世又出世,自嘲調(diào)侃,蕭散自放。
 
古人擅做絕句、小令,今人雖然形式上脫略了格律,形變了,神還在,還自覺或不自覺地在詩歌里堅持、延續(xù)。慕白的這首小詩就是一幅畫,黃昏、江上、蘆葦、扁舟、漁夫、水鳥,而作為主體的詩人卻站在詩歌的每一個句子里,時而在詩的明處,時而在詩的暗外,一條線始終收放在手。
 
他是誰?哪個李郎?《女駙馬》里的李郎?還是風(fēng)流天子唐明皇?沒意義了,因為“我不是你的李郎”。如此,這歌聲、以及歌聲變幻的鳥兒,寓意就是美麗高貴的姑娘了,只可惜,我不是那個白馬王子。那么“在鳥的王國,無人喊我萬歲”,在另一個王國就有人喊萬歲嗎?果然,“就算忘詞,也有艄公的號子/伴一聲:“欸乃”/還是柔軟的”,原來是在戲里,一聲櫓響,曲終夢斷。
 
他寫了什么?他為什么這樣寫?他要表達(dá)什么?我常常偏執(zhí)地糾結(jié)在詩人的文字中。逃離世俗喧囂的淡泊?穿越時空的妙趣?渴望自由的寄托?不想了,或許作者什么也沒有想,就是慵懶地在靈感的驅(qū)使下隨手寫下了這首小詩。
 
夕陽下,一葉扁舟,自由暢快飛翔的鳥,其中一只,可能就是慕白。雖然從未相識,但透過詩行,我看到一個性情中人,寫了一首性情的的詩,妙趣橫生,有著古典含蓄的美!

 
長安瘦馬:本名尚立新,1968年出生于遼寧撫順,詩歌愛好者,現(xiàn)居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