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麥子熟了
 
蟈蟈突然走了
最后的一場大合唱
律動得留下更多的飽滿和空白
每一粒麥子脫去羞澀
肥胖胖的，讓我們想到了
磨坊里的明天
 
這一個季節(jié)
母親和父親一樣幸福
他們端著一碗面湯
可口的品嘗著
 
麥子熟了
那一天父親給麥子
揚場、去雜、稱重、灌袋兒
我高中九年這一天畢業(yè)了
兩腳沾著泥土
站在他們的面前
 
父親摘下草帽
擦擦汗，母親凝視著
我們的麥子熟了
我的兒也長大了
 
 
2、父親的一天
 
父親磨刀
時不時蘸著一盆水
他一定是知道牛沒草了
早上煙鍋子里的煙
跟著父親一直咳嗽到稻田里
那些野菜、那些狗尾巴草
也心疼父親。父親來了
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和鞋子
 
日子就這樣過著
從早到晚身子一天比一天佝僂
偶爾有火燒云的時候
父親才直起身來
他拄著的那一根鋤杠越來越細
多像村子通向溝塘的一條毛毛道
老蒼子、葦蘆子、小葉樟一長起來
山村子的緋聞越來越多
唯有這樣的傳說
才能在夢中
咀嚼著
 
一頭老黃牛
站在棺材面前
它蹄子下的一穗苞米
被它叼起來
放到棺材蓋上
 
日頭漸漸的沒進
油黑的土里
 
 
3、麻雀
 
精明著呢
要比村子里的人
略高一籌
 
這村子
窮得清湯寡水
但是每一家
檐下都有幾窩燕子
洗衣繩、老楊樹上都要
落著一些麻雀
 
麻雀習慣了煙火味兒
就像父親聽慣了爺爺、奶奶的咳嗽
夜深人靜的時候，父親、母親
總是悄悄地起來
給牛、馬添一和草料
 
父親母親的生物鐘
是檐下的燕子和麻雀
麻雀盯著煙火味兒
燕子嘰嘰喳喳著
父親母親的陽黃歷
又撕去一篇兒
 
4、趙一曼
 
我見過的趙一曼
是山上一塊嶙峋的巨石
上面的青苔也是石頭一樣的性格
鐐銬、烙鐵、老虎凳、木籠子懼怕
那一條脊梁骨、一只頭顱淌出的一滴血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握緊鐮刀和信念
直至把新中國喊成
藍天下鴿子飛翔
 
趙一曼枕著霽虹橋睡去
夢里常有紅高粱拔節(jié)的聲音
一列列高鐵倏忽馳去
她知道這是黑夜里最想見到
也最具時代感的火花美
列車里的故事一定有趙尚志
 
昨日的大雪
一下八十五年
宜賓白羊嘴，珠河小北門
哈爾濱金家窩棚
這個女人也一直在故事里
當我讀完趙一曼
一棵葵花樹正仰著臉
對著孩子們笑著
 
 
5、趙尚志
 
七十年的小樹
今天一棵棵老去
七十年的故事
就像梁山伯與祝英臺
古老的傳說，夜夜傳誦著
葡萄架下、公園里葉子落了
更顯矍鑠和年輕
 
子彈穿過那一條
鮮血噴涌的隧道，銅銹
閃爍著淡綠色的火焰
鐵馬冰河倒下的人
捂著洞穿的胸口
坐在自己的墓碑上
 
抗日，這一個小個子
真像眼前的這座小鍋盔、大鍋盔
烏云遮不住它，暴雨摧不垮他
序、正傳、后記，都是
梧桐河志不可更改的年譜
 
不要聽風怎么說
要看紅高粱、白樺林怎么長
不要聽講故事的人怎么說
要看誰把紅領巾給孩子
系在脖頸上
 
 
6、麻雀與谷粒
 
與谷穗、谷粒
是多年的老朋友
麻雀，也知疼知熱
 
雪地里
麻雀尋覓
那僅有的一粒殘冬
過多的奢望、祈禱和叩拜
都在燈籠桿上掛著
像肥頭大耳的詞
最適合、最講究
五谷豐登
 
與人打交道
麻雀從除四害的年代
勉強的逃出來
老鼠、臭蟲還是老樣子
被遺漏的那一個
也未曾幸免
 
人世間
過去了四十個年頭
一張白紙上的一只白貓、黑貓
活靈活現(xiàn)。草地上馬放南山
老舅、二姨父摘帽了
老麻雀和谷莠子草
終于落到地上

（2020年5月29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