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河水里向東的燈盞
是一萬只紅蠟燭、白蠟燭
平分秋色在河水里
一半光影在上，一半光影倒映
對岸二百六十年前
六十四個屯子的熟地
一半長著白樺，一半是荒草
 
左岸和右岸，日頭一樣落下去
月亮一樣升起來。右岸上下游
白銀納、三卡、歐浦、北極村
蒹葭蒼蒼，在水一方
 
午夜子時上弦月
依著樹稍上的鳥巢
拔涼的一江黑水打著漩渦
像打著飽嗝的獵人，一把魚叉
直挺挺的腰桿站在江岸上
 
午夜里的螢火蟲
多像父親拎著一個微弱的燈盞
大堤上護佑著我的老母親
深一腳，淺一腳
——回家
 
 
秋風
 
這黑夜
唯有秋風擦著我的脊背
我與她放下收割秋天的鐮
將稻田邊上的稻草人
放在車上
 
回家的糧食
是攢了一年的血汗
谷穗兒，秋風里
刮去的那一把，留給
地上的雪雀。
 
秋風沾著細雨
不愿意露出猙獰
它一定是在等著一隊
起土豆、收高粱的人馬
 
太陽
有些昏暗
夕陽下，一群羊
在一層楊樹葉子、樺樹葉子上
灰突突奔向一口老井
 
 
嫉妒
 
從來不點贊的人
今天摘去遮陽帽、收攏遮陽傘
陽光深處、九月的小隧道
跑出來間接地為我點贊
 
我曾抱過你
月光下、稻田里、江岸上
還記得安陽路、先鋒路、濕地公園么
放下一部哈羅單車，我心里
多少年了，依然放不下你
 
渠水清涼涼地流過
一棵白樺樹下，我們抱著
烹詩、說隱喻、講排比
一直不講詩無達詁
 
如今我有了
一片新的草原
你還是我隔山隔水的王者么
你來了，我拆除
那一圈圐圙
 
嫉妒去吧
不要為我點贊
過了寒露、霜降
我另娶新娘
 
 
玫瑰湖
 
我心里的玫瑰湖
像極了我大青山下的野鴨灣
一過了驚蟄，一到了雨水
河邊上便是一片
執(zhí)拗的浣洗聲
 
柵欄外、樹影中，花叢里
誰與我隔河相望。高處的你與
低洼處的我一年到頭
都是大墻內(nèi)外的
一株白玉蘭
 
有月光
上弦月是你詩的小船
沒有水聲，我們只是靜坐在船上
下弦月是從他鄉(xiāng)歸來的我么？
一張紙，我們屏住呼吸
 
鷗鳥飛過，蛐蛐停了
一枚翎羽捧著我們的淚
在午夜時分下沉
 
 
蘆葦黃了
 
青蔥的身段
已經(jīng)時過境遷
借著月色、把陽光裁下來
做自己喜歡的嫁衣
 
我喜歡的小櫻桃
已經(jīng)漂流到無名島
她身后是她喜歡的虞美人
滿江紅、十六字令
風吹稻浪
 
如今我坐在涼亭上
品阿慶嫂倒上的一杯茶
沙家浜啊，遠方一片紅旗
呼啦啦地沖過封鎖線
此時，解放了的黑土地、鹽堿地
又是一片梨花白、茄花紫、蘆花黃
 
 
淺秋
 
那一條鄉(xiāng)路上
一側(cè)的苞米剛甩出粉紅的纓來
一側(cè)的谷子剛秀出小穗兒
羊腸小路的盡頭是村莊
村莊的上空是炊煙
 
處暑在
一位老漢的煙斗上
點著了立秋。西瓜開園了
西鄉(xiāng)塘的蓮花扭著小嘴兒
不肯丟棄夏日的催眠曲
蛐蛐、知了和蛙聲
 
一首詞
用鉤鐮鋤釤填成
漁家傲、沁園春、臨江仙
唯有剩下的兩闕詞我去填成
南鄉(xiāng)子、醉花陰
 
秋天剛來的時候
我喜歡一碗手搟面、過水稀飯
還喜歡一株潑辣的野百合
一片嫩嫩的樺樹葉兒
 
 
秋水湯湯
 
幾場秋雨
讓山丹大草原
一貧如洗
 
嶙峋的巖石
紋路清晰的鄉(xiāng)道
以及跌老鴰河
此時、此地
都沒了煙火味兒
 
正是收麥子的季節(jié)
我們也需要一把鐮刀
割回我們熟透了的愛情
 
麥場上
要等雨過天晴
晾曬我們的心事
一邊是碌碡、老驢
一邊是故事、胡辣湯
2021.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