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字典
 
長時間不碰你
但絕不讓你蒙塵
夜靜靜地，你也是如此
 
有一天
突然想用你
不知道你在哪兒
 
三千多
常用字就夠了
我想查到兩個生僻字
 
囧、懟
看到這兩個象形字
我想到了一個人的樣子
 
這面相
一定是生氣
或者是聲嘶力竭之后
 
 
　　雨夜
 
凌晨
一個人醒來
為了另一個人的文字
 
深夜
一個人不睡
為了另一個的失眠
 
雨是江河的媒介
雨是魚兒的宿命和歸宿
低洼的地帶多年成海
 
雨夜后的星星明亮
像一個人的眼睛，在遠方
有螢火蟲飛來，有偶爾的蛙鳴
 
雨夜是布氏之夜
雨夜姓張，在一幅油畫上
 
 
　　螢火蟲
 
縈繞著
山前山后
也在我的夢里
 
閃光的溫馨沒有聲音
也沒有一絲嘆息聲
就這樣默默無聞
 
這世界僅存的
一點光亮，被我霸占了
當我捧起你，你該是
我歸鄉(xiāng)的原點
 
 
　　黃昏
 
整座城市老了
老得每一條街道坑坑洼洼
老得每一幢大樓都滄桑無力
老得紅綠燈上面常常落著麻雀
 
整座城市都老了
老得河岸趴著斑駁的小船
老得太陽島門前的鋼琴在風雨中
只有那一塊太陽石的文字
還炯炯有神
 
草原上
黃昏屬于羊群
完達山下黃昏屬于
風吹稻浪的人
 
可在松花江兩岸
黃昏屬于那些玩肥皂泡的孩子們
有時候也屬于我們眼前那一位撿拾
半袋子塑料空瓶子的老女人
 
 
　　麻雀與燕子
 
有麻雀的鄉(xiāng)村
才叫鄉(xiāng)村
有檐下燕子的鄉(xiāng)村
才叫鄉(xiāng)村
有苣荬菜、婆婆丁的鄉(xiāng)村
才叫鄉(xiāng)村
 
麻雀落在
一垛高高的谷堆上
燕子在一條洗衣繩上
一字排開
 
麻雀和燕子從不飛遠
燕子和麻雀喜歡這黃泥
土坯、有柳毛子、有火炕的房子
 
大清早，麻雀喜歡
嘰嘰喳喳
大清早，燕子喜歡
呢呢喃喃
 
鄉(xiāng)村一旦老去
為鄉(xiāng)村守靈的還是
麻雀和燕子，那時候
鄉(xiāng)村沒有冬天
 
 
　　米粒兒
 
留下一把米粒兒
給鄉(xiāng)村的小生靈一條生路
麻雀、無家的小兔子、無家的雞雛
 
我屬于家鄉(xiāng)的一位流浪者
多年在你小小的貝殼里
聽潮漲潮落的故事
 
我脫離一穗谷子
像脫離母體。疼痛、隱私
都留給了家鄉(xiāng)，像極了路邊的
車前草、馬齒莧、抑或
一塊長著苔蘚的石子
 
但我還是
一個米粒兒
這粒米兒，有遼南海風
侵蝕的花紋，也有遼北鐵嶺
鹽堿地的咸澀
 
我是你的米粒兒！
我是誰的米粒兒？
我不會在空曠的土地上
哭出聲音、喊出痛苦
 
 
　　青谷子
 
河北岸
一片青高粱
南岸，一片青谷子
高粱和谷子
用一座橋、一條船
系著鄉(xiāng)愁的花格格圍裙
山村的臍帶像一條羊腸小道
大清早頂著露水咩咩地去
傍天黑在火燒云里咩咩地回
 
一壟青谷子的命
熬成一鍋小米兒粥
偶爾的二米飯，紅皮雞蛋
還要等到二嫂生孩子的時候
 
青谷子和苣荬菜
摽著勁兒長，鋤頭板子底下
咕嚕棒子老王頭兒
講旱谷澇豆，唱回杯記
羅鍋巴像的老趙太太
講闖關東，唱紅月娥作夢
 
青谷子是三丫的小名
我爹、我娘給她起名的時候
那一年大旱，正是猴年馬月的
——五月十三！
（2021年8月4日星期三 3.47）